孟母林不在邹城境内,而在曲阜市境内的曲阜城南13公里处小雪凫村东,马鞍山侧。
雨中,车来到孟母林外,离远远的就熄了火停车,我们打着雨伞叩门,无人应门。我们见门虚掩,便不告而入,正要往里走,从背后出来一人,叫住我们购票。购了门票进去,发现孟母配享祭祀的享殿是由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上的,看上去有年月没开过了。又去与卖了票后只管甩扑克的管理员交涉,叫他们开门。后一个老者拿了钥匙来开门,解释道:“这里面是空房子,什么都没有。”门开,见一殿,真的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再到后院,见有一石香炉、供案,但是七倒八斜、杂草丛生,一派荒秽景象。孟母林属曲阜文物管理所管理,门房处甩扑克者应是管理人员,他们有时间甩扑克,不肯为整理一下这座院落享殿稍花时间,可见其对职责的轻忽了。问老者何以怎样?老者嚅嗫道,这座院子,文革中遭砸,后一直没恢复,荒废空关到现在。我心里深怨地方的怠慢、主管的轻忽,竟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孟母林的享殿也敢疏于管理至此!如地方贤明、主管重视,这里的孟母享殿应是洁净有加,明敞清雅,日日香烟不断,四季鲜花常新的。
出院落,西行去拜谒孟母墓。孟母墓在孟母林深处,周围苍松翠柏环拱,石碑棱棱,坟山青青。孟家后人,也多葬于此。孟母,只是在漫长岁月中已走过的无数生命中的一个,除了坟墓略异于其他人,没什么与其他逝者不同。在历史上,这位伟大的母亲,连名字也没留传下来,我们从史书上只知她姓仉,史称其为仉氏。她有过怎样的青春、欢乐,我们无法知道,我们只知道她婚后生活的不幸:在孩子尚幼时,丈夫就撤手人间了。古时婚姻早,女子十五及笄,十五六岁成婚的不少。因而推算起来,仉氏丧夫,当还在青年时期。年青的仉氏面对家庭不幸与幼小的孩子,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勇敢,坚强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并在艰苦的环境下,培育孩子成才。历史上,传有她为了培育孩子成才而“三迁择邻”“断机教子”的故事:孟子少年丧父,家境贫寒,居住在贫寒人住的市井里,与屠沽辈与引车卖浆者流为伍,孟子家的邻居就是一个屠户。孟子自幼聪敏,对事物好奇心重,且善仿学。见了杀猪,觉得好玩,就模仿杀猪作游戏。孟母觉得这样下去对孟子成长不利,她不能让儿子成为一个津津乐道于杀猪、手舞足蹈地以杀猪为乐者。孟母便搬到远离市井的村边去住。在村边居住,村边上坟墓累累,碑碣林立,常有村人下葬情景与死者亲属来祭扫的场面,孟子见了,又觉好玩,就模仿着磕头跪拜、嘴中念念头有词地上供与烧化冥器。孟母见了,知道这样下去也不好,孩子这般下去,装神弄鬼的,要流于荒诞险野,就决心再搬家。这回,她多了一个心眼,先打听好邻居情况。当听说靠近一所学校,校里学风很好,每日有书声琅琅,出来的学生都彬彬有礼时,孟母才放心搬了过去。到了新地方后,孟子果然受学校环境影响,喜欢读书起来。这是说的孟母“三迁择邻”故事。“断机教子”是说孟子上学后,有一次贪玩逃学回来,当时孟母为了供养孟子上学、维持家庭开支,正以织布为生。孟母见孟子逃学回来,心里一沉,有了计较,停下织布机,拿起手边剪刀,把织得好端端的还未成匹的布给一刀剪断作废了。孟子见了,惊问母亲原因。孟母说:“机上的布是一线线织成寸,一寸寸织成尺,由尺而进丈,由丈而成匹的。这就像你的学业是靠一天天积累而起的。我的布没有织完就剪断作废,就像你学业未成半途而废是一样的。”孟子闻言,大受感动,深自引以为训,终经勤学精思,成为一位优秀的儒家学者,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名垂千秋,乃至被后人尊为仅亚于孔子的儒学圣人。
这是一位有见识的母亲,为了教育孩子,三次搬家,断机毁布,付出的经济代价,对一个贫困家庭来说,是非常巨大的。这份付出,若没有高远的目标,伟大的胸襟,是做不到的。从孟母身上,我们看到中国母亲身上的勤劳、坚强与伟大。有这样伟大的母亲,始有伟大的孟子。孟母不因孟子而伟大,她本身的所作所为,就是伟大。孟子,因有这样一位母亲而更令人尊敬,因为他有一个可骄傲的母亲!
我向孟母深深地鞠躬致敬。我觉得,这里的碑碣文字,只不过及后人所表达的感佩崇教之情的万一。孟母这样伟大的母亲,早成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组成部分,已融进亿兆华夏儿女的心灵史。
由孟母墓出来,观览墓林,见一奇迹:有不少苍柏古桧,在岁月风雨侵蚀下,变得根株腐枯了,竟令一株株古木,根变得仅剩一半了。看着这像踮起脚尖远眺企盼着什么的古树,看着这如同鹤立之爪的树根,不由感怀良多。根,就是这样,向枝条与绿叶输送营养啊,这样的不遗余力。这多像是一个母亲对子女的情怀啊?而我们如果来回报母亲呢?以怎样的付出,来表达绿叶对根的深情?
同时又有一想,现今社会,不少人拜金主义气息甚浓,对西方文化也有盲目的崇洋媚外倾向。他们的历史文化的根,他们对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根,他们对孩子精神教育道德教育的忽略,就像这树根一样,维系联系无几了。如果一旦断了这个根,他们的孩子将何以成为一个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者呢?他们的作为中国人的文化生命,会否就此而枯竭、灭亡呢?
带着这样的感喟,我们告别孟母林,去回曲阜。道路泥泞,汽车困难地穿过村路而行,前面,风雨更大了。
风雨声中,我深深地缅怀着,缅怀着孟母,这位伟大的母亲,同时也回忆着我的温暖的母爱,感恩着劬劳一辈子辛勤养育我的白发双亲。我感谢在这名字优美的小雪这地方,在这名叫凫村的村庄,因孟母林受了一次很好的母爱教育,使我思考了一点有关传统文化传承的危机问题。我要在临别时再次在心里说:
——谢谢你,孟母林。
——谢谢你,孟母,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