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道德问题越来越成为公众和社会忧虑的问题。一方面,诸多不道德或不文明的现象层出不穷;而另一方面,社会上道德模范的评选活动却如火如荼,甚至泛滥成灾,诸如“中华脊梁”、“道德标兵”等的评选层出不穷。
前不久,据有关部门统计,2006年至2009年,全国共清查出各种评比达标表彰项目14.8万多个,总撤销率超过97%。
从传统的道德社会到现代的契约社会,道德模范究竟还需不需要?模范和榜样又该如何产生?北京大学教授夏学銮说:“现代社会肯定是需要道德模范的,特别是在一个价值观混乱的时代。不过这种道德模范的产生应该是自下而上,先要有群众基础,而不是光靠某个机构评选。还需要注意的是,现代社会的道德和传统社会的道德内涵并不尽相同。”
现代社会仍旧需要模范
许许多多的事件在考验着现代社会的道德底线,无所不在的围观现象,炫富现象,普遍的冷漠,知识界的抄袭,官员的腐败,富人移民……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产生大规模的道德疑问。夏学銮说:“这是一个道德混乱的时代,人们的价值观没有去向,不知往何处去。”
所以,这个时代并非不需要模范,而是相反。夏学銮说:“现代社会需要道德榜样的引领,需要有示范性的人物和事件,成为道德标杆,宣扬正义、公平等诸多道德力量。”而在另一方面,原本的榜样和模范正在受到商品大潮的冲击,诸如“雷锋叔叔没户口”、“赖宁像无处安身”、“孔子成了丧家犬”等,现代社会无时无刻不在消解着原本的榜样。更不用说新的榜样产生。
夏学銮说:“这其实都不应该,尽管说今天价值观的变化之下,可能有些榜样已经不太适合,比如赖宁,有人觉得不符合保护青少年的理念,这种观点本身固然没有问题。但实际上,已经在社会中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榜样,并不适宜否定。虽然有些确实有时代的烙印,但他表现的是一个民族历史的记录,价值观的演变。”
从传统顺流而下
从现代回溯传统,数千年的中国社会,其实从来都是一个道德伦理的社会,不管是圣人治国,还是君子行道,都有道德示范的作用。
夏学銮说:“传统社会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榜样社会,从上到下,从君主到平民,都有一套完整的道德伦理体系,君主有君主的道德规范,官员、士大夫、乃至平民百姓,也同样都要遵从他们各自的规范,而其中佼佼者,自然而然就成了社会尊崇和效仿的榜样。”
当然,这种榜样也有它本身的历史局限,夏学銮说:“传统社会的榜样,宣扬的是那个时代统治阶级所认可的价值观,比如说三纲五常,比如说贞洁烈女,种种伦理道德成为整个社会的行为规范,那么符合这种规范的人自然就成了榜样,不仅仅民间崇拜,政府也会给予嘉奖,最终完成了一个榜样的产生和树立过程。”
现代社会同样需要榜样,不过却又有不同。夏学銮说:“榜样尽管一样,但是道德内涵并不相同,这是需要注意的,社会在进步,价值观也在变化,只有符合现代社会普遍的价值观,才能算是榜样,而不是照搬传统社会的模式。”
模范的生产机制
那么,道德模范和榜样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当今社会五花八门的表彰活动、道德评选并不缺少,反而泛滥成灾,究竟是什么原因?
夏学銮说:“这其实是模范的生产机制问题。模范的产生,从来都是自下而上的,反之则不行。要先有群众基础,获得社会大众的认可。比如说沿海地区普遍崇拜的妈祖,本是确有其人,是个医生,医德高尚,治病救人无数,获得了无数人的认可和赞颂,死后又被当时的统治者一再追封,最后被神化,成为崇拜的对象。这个过程其实是传统社会典型的偶像产生流程。今天看来,有一些地方是当时时代的特点,不适合现代社会。但它总体的自下而上的机制是通用的。”
相反,没有群众基础的模范树立往往很难有效果,甚至会起到反效果。夏学銮说:“现在各种表彰活动泛滥,最近被撤销了90%以上,那些活动既没有群众基础,也没有什么规章可言,变成了敛钱、发财的手段。所以,模范的产生过程不能颠倒,一旦颠倒,不但失去了道德示范作用,反而成为作恶的道具。”
道德重建的途径
在一个道德崩溃的时代,要重新树立道德榜样,发挥示范作用,其实首先要做的不是寻找榜样,而是重建道德,梳理价值观。倘若连道德体系本身都有问题,那么模范也就无从谈起。
夏学銮说:“现代社会的道德体系和传统社会并不一样,单纯地恢复传统不现实,也没有作用。但是另一方面,又不能完全抛弃传统,抛弃传统,道德就会失去土壤,无从产生。所以,重建道德体系,需要传统价值和现代价值的有机结合,这才有可能构建一个符合当今社会的道德体系。”
那么,这种结合该如何完成,又以什么样的标准取舍?夏学銮说:“首先,传统的价值应该去掉它的阶级内容,传统社会是一个等级社会,所以它的道德体系自然而然带有等级色彩,这是应该去掉的。可取的是那些具有普遍性的观念和形式,比如孝,比如礼义廉耻、仁义礼智信等,这些东西是处理人际关系的基本原则,是任何社会都需要的。当然,仅仅有这些还不够,还有一个现代社会特有的价值观。再如正义、廉洁、公平等。这些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和传统社会中普适的价值观有机结合,最终才有可能重新建构一个适合当今社会的价值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