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琦
康熙年间,泗河西岸的张桥村,有个孤户人家,姓梁,坡有田地上百亩,家有房屋几十间,如外,还开设了规模不小的车马客栈。
这梁家当家的梁老头,不懂得享福,也不爱闲着,只知道就得干活才对。每天天不亮,这梁老头都要做一件事就是背着破粪叉子,到村东泗河崖边转悠转悠,拾些粪倒自家田里。几十年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有一天,梁老头溜达到泗河边,见河里有一串黑不溜秋的东西,由下水头朝上水头逆水顶走,仔细一把量,原来是一排挂着黑釉的小砂缸,缸口上还个个发着亮光,再定睛看:那缸里发光的东西全是金元宝,梁老头不由得心朝外蹦。那盛满金子的砂缸,就漂在河面上,踩着浪头,排队而行,梁老头查了查,不多不少,一共十三缸。
不用说这梁老头就想去捞,但是河里水流湍急,河水深不见底,让他无法近身。这时,他就操起粪耙子去勾,可是,那水中漂移的砂缸,走得又急又快,梁老头怎么勾也勾不住。最后,个个砂缸沿上都被梁老头用粪耙子磕了个豁口子,粪耙子也被磕得卷了刃。
梁老头不甘心,继续顺着河崖去追那十三缸金子。这时,只听得河堤上有人喊道:“梁老头!你别追了,追也追不上。那金子不是你的,是人家孙家十三豁的。”梁老头连忙朝河堤望去,只见河堤上喊话的是一个白胡苍苍的老者,喊完话,那白胡老者就没了踪影。
梁老头止住脚步,忙活了一大早,也没拾到粪,只好背着空粪叉子回家去。到了自家门前,迎面碰见了一个卖枣树苗的老头。那老头可怜巴巴地对梁老头讲:“这位老哥,你行行好吧!我家孙子病了,没钱抓药,我只好刨了这些枣树苗来卖,换几个钱为孙子治病。”
梁老头在张桥是出了名的“善人”,只要找他帮忙的,他或多或少都要帮助一点,不能帮大忙起码也要帮个小忙。今天见这老人卖树苗救孙子,就让老头将树苗挑进院里,全部买下。卖树的走后,这梁老头就查棵数,一查才知道:正好十三棵。
吃罢早饭,梁老头提了只水罐,拎了张铁铣,就到自家两座空院里去栽树。梁老头一铣一铣挖着挖着,突然挖出了东西,仔细一看,是个黑釉的小砂缸,里面盛的全是金元宝,可巧的是:这砂缸与早上在河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缸沿上还有个豁子口,况且就是自己用粪耙子磕的豁子口。这时,梁老头心里有了数,这些金子肯定有道道,所以,梁老头彻底打消了贪念。就地把枣树栽上,埋了土,浇了水。
离奇的事继续发生,梁老头在前院栽了七棵树,七个树坑下都发现了盛满金元宝的小砂缸,况且,每个缸沿上都有他用粪耙子磕的豁口子。
前院栽完,再去栽后院,一连栽了六棵枣树,个个坑底都发现了砂缸、金元宝以及缸沿上的豁子。
栽好十三棵小枣树,梁老头心里有了底,这批金子是有主的,今后肯定有人来取。现在这金子虽埋在自家院里,无非是替人家保管。因此,这梁老头十分坦荡和安然,把发现金子的事藏在心中,没对任何人讲。
当天傍晚,梁家客栈里来了一对逃荒要饭的夫妻,二十多岁,男的污垢纳面,女的怀揣六甲,听说话不是当地人。这夫妻二人求借宿一夜。
这梁家雇了个长工,晚上专门打理牲口夜草及车马客栈,他见来了一对叫花子,连忙朝外赶,赶得脚不连地。男的苦苦哀求,长工便生气说:“妇道人家,临盆犯忌讳。别说没钱,有钱也不让住。”
梁老头正在院里乘凉,听到隔壁客栈有吵声,就来到客栈,那夫妻听长工叫这老头东家,便立马下跪,苦苦哀求借宿一夜。
梁老头见不得人家这样求他,就安排长工,“咱是行善人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他们住下吧!”
也巧,就在大半夜里,那女的真的临盆,男的求长工去请了个接生婆,结果,生下一个男孩。可这对夫妇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小孩是个豁子,而且还不是个满口豁,上嘴唇七处豁,下嘴唇六处豁,连上加下十三豁。
天明了,这小夫妻俩觉得给梁家添了麻烦,于是,男人去给梁老头一家磕头。梁老头及太太十分高兴,就让把孩子抱过来看看,那男的就支支吾吾,脸上不大高兴,梁老头便问:“有什么苦衷?”于是,那男人就将孩子满嘴豁子的事,露给了梁老头。这梁老头听后,不由得放声大笑,连声称好,并反问那男人:“你家府上定是孙府喽!”男人听后极其纳闷,又不禁暗暗称奇。
梁老头赶紧催促把孩子抱来,高兴的将婴儿抱在自己怀里,又是笑又是亲,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亲切。
叫花子夫妇呆若木鸡似的,百思不得其解。
梁老头亲足了亲够了那豁嘴婴儿,忙将叫花子夫妇安于大堂正坐,待为贵宾,并将昨天到泗河拾粪,以及栽枣树发现砂缸装有金元宝的事如实讲给叫花子夫妇及家人。还专门安排两个儿子带人去前院和后院去挖砂缸和元宝,并要叫花子夫妇代儿子收下这十三缸金子。夫妇俩执意不从,梁老头就将白胡子老头的话说给夫妇听。于是,那叫花子男的才啦起了十三缸金子的故事。
原来,这对逃难的夫妇,男的叫孙业厚,妻子叫邵艳芝,原本是京都“聚丰银号”的少爷和少奶奶,这孙业厚的祖上在浙江世代经营茶叶丝绸,是江南数得着的巨富之家,到了孙业厚的爷爷这辈,把生意做进京城,在正阳门大街路东开了银号,由于家财巨丰,本资雄厚,银号生意越做越大,到了孙业厚的父亲掌管银号后,就在正阳门原址建了一座全京城最大最高的“聚丰银号”钱庄,不料,这大楼建成,招来了祸端。
大楼未建之前这路东有两座银号挨边并排,都为浙江人所开,后来,贝勒爷劳亲的小舅子瞄向了那块地皮,先是提出购买,浙江人不答应,后处处捣乱,无事生非,那浙江同乡生来胆小怕事,主动将另一银号盘与劳亲小舅子。原本劳亲小舅子也想将这聚丰银号吃掉,发现这银号老板性情耿烈,且财大气粗,所以平日不敢胡乱造次。
这次银号大楼落成,从气势上把皇亲国戚的银号踩在了脚下,劳亲便到他父亲郑亲王那里以风水被挡、财路被破为名告了聚丰一状,那亲王便发话让用火教训教训,硬是差人在夜间将新盖的银号大楼化为灰烬。
孙业厚的父亲及全家雇工佣人全部葬身。要不是父亲用最后一口气将儿子及儿媳推出火海,这小夫妇二人也同样命归黄泉。孙家小夫妻逃离后,又怕那劳亲斩草除根,于是趁夜逃离京城,顺京杭大运河一路向南逃荒要饭。
后来,这起京城最大的火灾案,惊动了康熙皇帝,派郑亲王彻查,郑亲王“以风吹蜡烛倒,烛倒灯笼着”为由,向万岁爷交差,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就这样孙家父亲用命也没逃脱那旗人贝勒的魔掌,商场的财大气粗到底还是惨败给了有皇亲背景的官场。
话又说回来,孙业厚的爷爷早已料到银号会有败落的时候,所以在建老银号的时候,特建了一个秘密地下钱库,将手头的金器全部浇铸成了金元宝,并在上面全部打上了“孙氏足金 宜用子孙”的印戳,装入砂缸中,存入地下库。为防止这批金子遇急不方便从钱库提出,特在钱库里设了条通往护城河的秘密暗道。孙业厚曾听父亲说过这批金子,但从没见到过。
世上唯有金子好,金子之贵就在于贵通人性。这批金元宝是经孙家的手挣来、熔化、打上的印记,天长日久,已生灵性,小主人顺京杭运河一路逃难,这通灵的元宝就顺着小主人的踪迹,千里迢迢顺着运河南下寻找主人,终于在泗河湾里追到了落难的小主。
孙家夫妇原先贵为少爷、太太,如今通过落难,已历经人世沧桑,所以,对于钱财已经看得不那么重要。但梁老头坚决把这批金子交于夫妇二人,夫妻俩也无法推辞,只好收下。
为了感谢梁老头一家的大恩大德,夫妻俩决定把后院六缸金子赠送给梁家。梁老头被逼得没有退路,只好收下了六缸金子。但反过来也将自家的良田和宅院回馈给孙家一半,孙家就这样在张桥村扎下了根。
一切停当,孙家便邀请泗河两岸的乡绅名人到张桥做客,大桌摆席办了场。一来请这批人见证赠与梁家的六缸金子的过程,因为那金元宝上有孙家印记。二来举办了拜梁老头夫妇为义父、义母仪式。梁家与孙家从此就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生活。
孙家十三豁长到十六岁,与梁老头十五岁的孙女成了婚,后来,生了五个男孩二个闺女,日子过得越来越富,成了赫赫有名的大财主。泗河两岸有“滕县邓,马坡盛,张桥的孙家,沙沟的宁”方圆五百里四大家族之说。
梁老头一辈子没少出力,到了晚年也格外的壮实。寿仙活到一百零八岁,成为泗河两岸难得一见的老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