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袅娜,玉质娉婷。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金莲窄窄,湘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星眼浑如点漆,酥胸真似截肪。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这位如“蕊珠仙子”下凡的可人便是阎婆惜。“花容”“玉质”“新月”“金莲”“玉笋”等玉词,共同打造出阎婆惜色香味形俱全的精神形象。
阎婆惜是一个具有独特牺牲意义的女性。嫁于宋江,虽是阎婆主导,但未必未经过阎婆惜的应允。此时的阎婆惜仅有十八岁,在母亲阎婆的助推下,亲手为自己打造了一座逃不出的“金屋”。
阎婆惜为报答宋江无偿出资“津送”父亲阎公,竟以身相许。王婆“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贫苦”一语,已道明宋江资助阎婆既不是第一例,也不是最后一例,而阎婆、阎婆惜放在了心上。以身相许怕不只有报恩的一面,亦有孤苦无依的娘俩儿寻求坚实的依靠的一面,更有阎婆惜少女慕英雄的情结的一面……
由于阎婆惜主动投怀送抱,未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能做宋江的外室,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过程更是简单,宋江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没有花轿,没有仪式,没有祝福,唯有默默地承认现实,接受现实。虽然仅仅半个月,阎婆惜就已经“满头珠翠,遍体绫罗”,连阎婆“也有若干头面衣服”,但这诸多没有感情的物质,怎么能填补阎婆惜如花绽放的性灵。“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宋江未曾看重阎婆惜,怕是阎婆惜后来也发现自己所托非人。能说宋江不爱“女色”么?那“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便解不开此语。只因阎婆惜不是宋江父母匹配的妻室,宋江便“没来由惹气”,更是将阎婆惜置之一旁不管不问。阎婆惜与宋江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更何谈此后的理想生活。
在碰到“眉清目秀”“风流俊俏”的张文远之后,阎婆惜落寞的心灵重新燃起了火花,更是体会到了生活的美好。阎婆惜并非水性杨花,而是将一片真心放在了张文远身上。与张文远“打得火块一般热,并无半点儿情分在这宋江身上”,而对宋江“只把言语伤他,全不兜揽他些个”。即使是阎婆在中苦心劝解,阎婆惜对张文远的专一也岿然不动。阎婆费劲儿的把宋江领到家里后,唤阎婆惜下楼陪“三郎”。阎婆惜以为是正苦苦等着的张文远,“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边喃喃自语,边“飞也似跑下楼来”,及至看到是宋江时,“复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阎婆惜的真性情表露无疑,但是,在封建社会对女性施加严密桎梏的压迫下,不允许女性有自己的真感情,尤其是在丈夫之外的感情,哪怕仅仅是一个不足外道的外室,也必须严守封建制度。虽然已被纵容了许久,但终究会被扼杀,在封建社会不存在哺育此情的土壤。
那一夜,阎婆惜苦熬到宋江离开,才起身更衣。正是这一起身,断送了阎婆惜如花的年华。宋江将招文袋落在了床头栏杆上,金子得失不要紧,最紧要的是内有晁盖的书信。宋江知晓书信的重要性,而颇识字的阎婆惜也知道这封书信的紧要,所以两人起了争执。阎婆惜为了自身未来的幸福,对宋江提出了三条要求,宋江毫不犹疑地依允了,只不过需三天筹集百金。阎婆惜从东京流落到郓城,此间疾苦无人感知,真切地经历了世态炎凉,所以对宋江三日筹金一诺不肯相信。而阎婆惜不清楚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相信。阎婆惜对自身的幸福抓得太紧,断送了其花样年华,成就了宋江,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反算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