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大地震,受灾最重的是北川。山东17市千里驰援,争的是时间,比的是质量,拼的是耐力,靠的是精神。
在这里,能够更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又好又快”,在这里,“五加二,白加黑”不是挂在嘴边的口号;在这里,“济宁援建”独树一帜,是公认的、全方位的佼佼者。
为什么是济宁?欲知其然并不难——甚至在听北川羌族自治县干部群众饱含感激之情的述说前,沿着新县城新修的公路,走马观花地跑上一趟、比较一下就可以了。记者能知其所以然,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谢北川那位著名的县长。

砸路
在找到答案的前一天,也就是3月30日,我们到达永安镇。
筑路工程已进入扫尾阶段。与新县城热火朝天的景象不同,这里四周已经很安静,站在平坦宽阔的水泥路上,可以尽情地体会胜利在望的喜悦。
前面说过,为了建设新县城,从安县划了两个半乡镇给北川,山东前指除了将新县城至关重要的羌族一条街和两个安居房工程给了济宁,还把永安镇包括4条路在内的8项基础设施援建任务给了济宁。去年9月,经过报名、招投标、勘查等等程序,由从马槽乡援建结束后撤出的市前指副总指挥马金海坐镇,济宁鲁南公路工程公司开始了永安的道路建设。
这永安镇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用包保这个镇援建工作的北川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文刚接受电视采访时的话说,要是将整个北川县比作一位美丽的少女,那么永安就是脖项,公路就是项链,马虎不得。
镇党委书记、镇长熊兴友在筑路现场告诉记者,先前永安归安县时,不大不小,不远不近,不穷不富。划到北川后,成了交通咽喉,将来成为商贸集散地是势所必然;北川要打造旅游强县,这里是重镇,有亚洲最大的风洞群,鹰嘴崖和千年古柏更是近在咫尺;北川将来的工业发展采取一区多园制,这里是一个园区;全镇有一万多亩田地,基本全种毛芋,形成了规模,路修好能及时运出去,亩收入能达到3000多元。所有这些产业,都要依靠路才能发展起来。这次济宁来给我们援建,投入是5000多万,而我们全镇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四五百万元,要是靠自己修,那还不知到什么时候。现在好了,一纵三横,几个月路网的骨架就扎起来了,将来我这个芝麻官就好当多了。
可是万事开头难。工人刚上工地时,折迁工作还在扫尾,虽然这项工作是镇里的事,但是牵涉到工期,马金海不可能不闻不问,3天下来就起了一嘴的燎泡。到开工建设的各项工作走上正轨,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星期。第8天上午7点,他一身轻松地睡了个好觉刚起床,板房门就被一名工人“嘭”地碰开了,由于非常慌张,连称呼也免了:“你赶快去吧,工地上,苗经理,苗经理要砸路!”他心里一紧,赶快跟着那工人往工地上跑,心里嘀咕着:这小子神经衰弱,但不至于精神失常啊?
苗冬是鲁南公路工程公司在永安的项目部副经理。马金海喘着粗气跑到时,他正叉着腰站在新修的路面上,周围一帮工人对着他嗷嗷叫,手中的锨、镐上下比划着。他挤出包围圈,把马金海拉到一边说:“你看看这路边,有毛茬。在山东,这可以算合格;可现在是援建。要是觉得自己是修高速公路、修国道的大公司,拿人家的乡镇道路不当回事,那头疼的事还在后头哩。”马金海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果断地说:“杀一儆百,破财保路,有必要。你宣布吧。有什么事我来处理。”苗冬回过头大声说:“我再说最后一遍:立即破除!”
这个“财”一“破”可就是十几万。把自己亲手铺好的、自己认为完全合格的水泥路面再砸了,工人心疼得直掉泪。大家的心思都在路上,没有人注意到,路边几个当地人眼中也闪着泪光,其中一位70多岁的老人叫蒲开华,就在附近住,有文化,在当地群众中很有声望。
当天中午吃饭时,工地上来了50多名当地群众,领头的便是蒲开华老人。这次他们不是来提要求的,也不是来请求帮助的,而是提着腊肉,抱着公鸡,拉着成车的蔬菜,专门来慰问济宁的筑路工人。老人拉着苗冬的手说:“娃子,我看出来了,那么好的路砸了重铺,你也心疼,你是为这里的人着想。”他又回过头冲着乡亲们说:“眼见为实啊,都看到了,济宁人是一个心眼地为咱好。他们时间紧,以后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能耽误他们的事,有事先来找我老汉!”
砸路砸出了这样的效果,是马金海和苗冬始料不及的。从此以后,他们在永安的筑路进程真的再没有受到过一点阻碍,后来甚至镇里有什么事情不好办,还要请他们帮着去做当地群众的工作。
真情
熊兴友非常动情地给记者讲起一件事。今年春节前,是这里最冷的时候。腊月二十七,他去绵阳开会,因为快过年了,惦记着镇里的事,就连夜赶回来了,进永安时看了看表是凌晨一点半。快到镇政府了,他突然发现新修的路旁有两个工人,捂着棉大衣缩着头在那里跺脚。一问才知道是夜里的看路工。他很心疼——其它地方的援建工地都放假了,济宁人不光不能回家过年,还受这样的罪。他看到两人都抽烟,就敲开路边一家店铺给他们买烟。一听这情况,那家店主两口子全起来了,把他们让进屋里暖和,给他们做夜宵,女主人拿出一条店里最贵的烟塞给他们,说什么也不收钱。后来沿街的店铺跟约好了一样,路修到哪里,哪里就给值夜的工人提供吃喝烟酒,连卖五金杂品的店和修摩托车的店也会提前备好。
马金海也给记者讲了一件事。管理层觉得工人很辛苦,又背井离乡的,工期再紧也得过个年吧,就决定今年年三十下午和大年初一休息。三十中午吃完饭,苗冬就不见了,挂永安镇副镇长的田玉政也不见了。他以为是补觉去了,也没在意。谁知晚上六点也不见人,宿舍里也没有,打手机也不接,他有点纳闷了。又过了一个小时,苗冬领着一帮子年轻的管理人员回来了,人人迷彩服上和脖子里甚至脸上都溅得满是污点,臭不可闻。原来是给当地群众清化粪池去了。4个池子,9年没清过,所以特别费劲,用了将近7个小时,苗冬的手机也掉到池子里头了。“他们换了衣服洗了澡,可是那个味儿怎么洗也洗不掉。我们就和镇里的同志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臭哄哄年夜饭。”马金海苦笑着说。
我们在永安的采访,全部是在现场完成的,因为本来要求今年7月份完成的工程,提前到了5月12日之前,公路、广场、客运站、地下管网等8处工地全部重新排了时间表,以保证今年4月20日交付,等待验收。除了原来有工农路之外,当地干部为其它3条路取名为崇文路、杏坛路、微山湖路。与济宁高新区主干道边相似的路灯,基本已安装到位,绿化似乎搞得稍慢一些,也差不到哪里去。
原定10个月的工期,硬是要缩短2个月,本来就够忙活的了;但是工地上有一项规定:只要当地群众说话,他们就出人出车出机械去帮忙。群众搬迁,他们去装运;停了电,他们把自己备用的发电机拉去;雨下得大,路边的房子漏了,他们爬上房顶去帮着补……当地群众围着我们说个不停,记者的笔在本子上划个不停。
第二天返回市前指,市援川办主任付学华说,我们的采访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片断。当地群众过春节比较重视的一个日子是正月十四,因为他们认为过了正月十五,年就过去了。今年正月十四,他突然接到永安的电话,马上和市前指总指挥祝清荣往那里赶。原来,在镇党委政府和济宁援建人员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当地个体经营户联合500多名当地群众到工地上慰问来了。他们赶到时,200人的羌族表演队伍已经敲响了锣鼓。他仓促之下应邀致辞,几次哽咽。
经历过马槽撤离场面的祝清荣说,到时候永安的场面会更大,这不是谁能控制的。
答案
记者似有感悟,但很不明朗——溶入血液的东西,往往最容易被忽略。
大家都知道,北川县那位“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县长经大忠,是2008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地震发生时,他果断组织开会的人员疏散,并用最快的速度将县城8000多名幸存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全面救援工作展开以后,作为北川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副总指挥,他始终坚守在第一线。后来人们才知道,这位羌族县长的6位亲人,全部在地震中遇难。
如果现在评选中国最忙的县长,他肯定还能当选——除了全县各地的重建任务,还要在新划过来的200平方公里上再造一个新北川县城,山东17市在这块地盘上的援建人员,将近全县人口的五分之一。因此记者本来并没打算打扰他;不料包保马槽乡重建工作的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谢成旭接受采访后回到县里,正好见到他,告诉他有个济宁的采访组正在北川。他马上把电话打到济宁前指,说济宁的记者,他一定要见一见。我们自然求之不得。后来由于事情太多,他两次爽约。在我们都觉得希望不大的时候,他却于3月31日下午4点多给济宁前指打来了电话。我们得知后暂时中止了工地上的采访,上车赶回市前指,老远就看见他站在路边等我们。这个46岁的中年人,还是留着2008年电视上的那种寸头,只是花白了许多,背也有点驼了。他与记者握手的同时,伸出左手重重地握了一下记者的右臂,轻轻地说,谢谢。
他对记者说,在当地老百姓心目中,有三种人是英雄,一是舍生忘死的抗震救灾人员,二是不畏艰险为灾区鼓与呼的媒体人,三是千里迢迢赶来援建的工程人员。
他的话里包含着很多记者没有想到的内容:“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传统文化,其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仁爱文化。要是追根溯源,就会追到孔孟之乡。我想,援建工作告一段落时,要在北川建文庙、立孔子像。世界各地有两万多座文庙,我们这里还没有。我们目前的重建工作千头万绪,但是县政府已经就这件事情,与山东省社科院和四川省社科院进行了初步接洽。县里已经成立了爱心文化基础理论研讨会,由于建设任务太重,目前还没有大规模开展活动——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让一让紧急的事情。我们这里有羌族文化、大禹文化、红色文化;将来,这里还要成为传统文化尤其是爱心文化传承的基地,济宁的援建精神,将是其中的重要内容。济宁人既具有优良的文化传统又与时代同步,这种显著的气质,从工地上普通劳动者身上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大爱无疆的最好证明。”
之所以将这段话一字不易地照录下来,是因为里面已经包含着记者寻找多日的答案。
谢谢,敬爱的县长。
再见,亲爱的北川。你是1800多名济宁人一段不平凡生命历程的见证者,你是济宁精神的见证者,你永远是济宁人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