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广大的中国老百姓都在喜爱、传唱乔羽的歌的时候,“应该怎样认识乔羽”这样一个问题,已经不容回避地摆在了我们面前,尤其是摆在了文学史家和文学评论家的面前。因为我们不能忽略历史(包括经济史、政治史、文学史)的主人——人民——的选择。
距离第一次对乔羽先生的采访,已经十五个年头了吧?在记录这次采访的照片下,还记着摄影家孔祥民的一段话:“1990年11月末的一个下午,在京与木生君拜访乔羽先生。4时许,先生书房内光线甚暗。开大光圈,1/8秒,勉强操机,得此帧原底。回眸十年前的情景,格外亲切。遂放大装帧,以奉木生君存念。祥民99年中秋节前一日于楼荫。”如今,摄影的祥民先生已经走了,但是那个温暖的初冬的下午还犹如就在眼前。
夜已深,远行的火车又在寂静的夜里鸣唱着,由近及远。我望着这张照片和照片下的这几行小字,心便也变得如这无边的夜空一样的寂寥了。生命果真就是这样的脆弱吗?但是生命不也是这样的强韧吗?虽然刚刚还办着自己四十年摄影展的孔祥民先生说走就走了,可是他的那些记录着“三孔”在文革中遭受劫难的照片,他的那些记录着生命之美丽的照片,不是依然会带着他脉搏的跃动,长久的留存世间的吗?我就想,如果我走了,也会有可以承载生命并给后人以感动的东西留存下来吗?闭一闭乏了的眼睛,让思想的翅膀在这无垠的夜空里徜徉,一个想法就如闪闪的星星一样闪耀在我的脑海之上:一百年数百年之后,乔羽的歌还会活在百姓的口上心上。
读罢新华出版社刚刚出版的两卷本《乔羽文集》,更让我坚定了这一想法。
是到了我们应该全面地、科学地认识乔羽的时候了。虽然我对乔羽及其作品还没有进行系统的探访与研究,但是有几件事却是明明白白地摆着的,在这里提出来就教于方家吧。
关于乔羽的歌词创作。在发轫于“五四”运动的中国新文学史或曰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中,中国新诗是其主要方面军之一。而歌词的创作及其收获,则是中国新诗中最为耀眼的一翼。说它最为耀眼,是指其与人民的紧密结合以及对于历史所产生的巨大影响。纵观歌词这一翼,八十多年间不同阶段各有其代表人物——“五四”之初的李叔同、刘半农、刘大白,抗日与解放战争时期是田汉、塞克、光未然(张光年)、贺敬之,而在新中国建立之后的第三个时期中,乔羽无疑是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了。
关于乔羽的文艺观点与美学思想。我们真正熟悉的,也许仅仅是乔羽先生的歌词,而他丰富独特的文艺观点与美学思想,则还鲜为人知。在“怎样认识乔羽”的时候,对于他的文艺观点与美学思想,更是我们应当以严谨的态度花大力气去研究去认识的。他从不人云亦云。他总在说自己的话。有了几乎与新文学运动同步的生涯,有了半个多世纪的文学创作实践,再加上深厚的学养、独立自主的思索、少有的天赋和建立在对于人民及祖国挚爱基础上责任感,就促成了乔羽文艺观点与美学思想的独创性与先进性。在他的文艺观点与美学思想中,虽然没有长篇大论,没有“解构”、“后现代”等众多时髦名词,甚至连流行的对于外国文学家、思想家“语录”的引用也没有,但是他的文艺观点与美学思想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一个对于中国文学艺术有用的新鲜的存在,一个根植于中国大地上的醒目的存在。
关于乔羽组织参预的各种文化文学方面的活动。他曾经长期担任过中国歌剧舞剧院院长,创建、组织并领导着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尤其是在长期担当着学会会长的时候,组织了许多重大的理论研讨、词作家的个人作品研讨,以及刊物《词刊》和有关丛书的出版等。这一切的活动,虽然耗去了他大量的心血与时间,却对中国的歌词创作、歌唱艺术的发展和人才的发现成长,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关于乔羽的人格魅力。他不仅为我们创造出了可以流传下去的精神产品,他还以其独具独色的人格魅力,为中国的知识分子画廊增添了一位名叫乔羽的“这一个”。想想那些个在文学史、思想史上留下痕迹的“家”们,哪个不是人与作品共同活生生地活在后人的心中吗?
孔子说自己是“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已经七十七岁的乔羽,早已在“自由王国”迈步了。我似乎听到了他在历史深处的吟唱:“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历史是一个古怪的老头。他要留下的谁也无法赶走,他要送走的谁也无法挽留……”(2004、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