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0年,清乾隆五年,皋兰县文庙建立。文庙是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祭孔、尊孔以及办学的庙堂,是儒家思想的凝聚和沉淀,是一种象征。作为一种重要的古代礼制建筑,文庙拥有一套自己完整的建筑文化观念。今天,存世已近400年的皋兰县文庙正在进行一次变身——即将被今年“五一”开馆的国学馆取而代之,自此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中……
山上有一座庙。
沿着通往九州台的山路蜿蜒上山,阳光下,走在清寂的山路上,耳边只有风的声音……“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不过,此刻这首歌谣中的“老和尚”也应该变为“孔夫子”。转过几道弯,就到了皋兰县文庙的后门。
大成殿的门开着,四五个游人正在大殿里,手持香火,面向孔子雕像,依次虔诚地祭拜着。殿外不远处,堆着两堆沙子,再远处的一个角落,零散地放着几块“斗方”大小的石雕。看得出,文庙正在施工。
“前期改造即将结束,争取在‘五一’开放。”兰州市文化出版局党组书记、局长范文提及的这个“前期改造”,指的就是皋兰文庙正在进行的施工。范文说,改造后的皋兰文庙将以国学馆的形式对外开放。
一年前的夏天,当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学院建筑系博导路秉傑教授第一次站在皋兰文庙院子里的时候,不由得为这一保存较为完整的古建筑形制发出了啧啧之声。“从位置、朝向、布局、结构等方面来看,皋兰文庙作为古建筑群保存得还是相当完整的。”3月10日,路秉傑在电话中告诉记者,2009年他应邀参与白塔山规划第四次来到兰州,不过,皋兰文庙仅去过一回,但是就这一回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记忆。“当时我让我的几个学生拍了不少照片,现在照片都存在我的电脑里。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在一个只听得到风声的地方,一处洞开的庙堂仿佛一个古老的世界容纳了我们,从这里,我们聆听到了它所传递出来的信息。
“文庙,即文宣王庙简称,也为孔庙别称。史籍载,我国最早的孔庙建于春秋末季鲁哀公时期孔子故乡曲阜的‘庐冢’。从公元前478年开始修建孔庙以来,唐宋尊孔之风日趋繁盛。至明清两代,孔庙建筑与祭祀已成定制。文庙成为在中华大地上最具文化特征的祭祀建筑系统,是除皇家建筑之外结构布局最严谨、气势最雄伟的古代建筑群落,是中国古代精神世界的皇宫。”甘肃省地方史志学会会长张克复说:“皋兰县文庙最早位于张掖路中段南侧的延寿巷,始建于清初,系靖逆侯张勇故居,清乾隆五年改为皋兰县文庙,后改为兴文社,残存有过厅、尊经阁、大成殿和崇圣祠等建筑,总建筑面积约950平方米,具有较高的历史、艺术和科研价值,是兰州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也是兰州市现存为数不多的古建筑之一。”
市民宋法仁上小学时,皋兰县文庙的大成殿是他们的教室。“1944年我上的小学的前身就是这个祭祀孔子和培养秀才的皋兰县文庙,当时文庙大体还保留着原来的面貌,印象最深刻的是大成殿,因为我们一二年级在这里集中上课。每当我们在教室里安静地看书或习字时,不时地就会从屋梁上散落下来一点泥土,落在我们的土纸书上,这情景就像杜甫在诗中写的‘衔泥点污琴书内’。”宋法仁说,这是不断在屋梁上钻进钻出的燕子搞的恶作剧,每年暮春初夏,成千上百只燕子便在大成殿前的院子上空飞来飞去,一会在空中画个弧形,一会又灵巧地钻进殿檐下的空隙里……
致力于研究民俗的邓明说,和全国的所有文庙一样,皋兰县文庙具有双重功能,一是作为祭祀孔子的场所,二是作为县学学堂,供本地学生读书之用。“当然,文庙最重要的功能还是祭孔,古时每年的春秋两季皋兰县文庙都要举行祭孔大典。”他说,“几千年来,儒家思想仍然潜存在每一个中国人的意识深处,每天都会有从全国各地前来朝拜孔子的人。在孔子诞辰2555年纪念日,祭孔活动第一次由民间祭祀改为官方祭祀,显示了在世界文化交融的大背景下,东方文化的独特魅力。祭孔给人们一种敬畏之感和一种精神上的力量。”
从闹市到山上
2000年,皋兰文庙从兰州市张掖路延寿巷搬迁到了九州台南麓。如当时媒体的报道所言,搬迁是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声中进行的。“当时,兰州城市进行改建,张掖路要拓建,皋兰文庙原址延寿巷要开发利用。将它从城市中心搬出是站在保护文物的角度出发而进行的。”兰州市文物局局长陈世忠说,皋兰文庙的易地保护,是因种种原因在原地已经不可能得以保护的情况下进行的。
据了解,皋兰县文庙易地保护投资500万元,占地10余亩,建筑面积1500余平方米。而搬迁后的皋兰县文庙依旧是按文庙建筑通制,沿中轴线依次布设棂星门、泮池、戟门、明伦堂、大成殿、尊经阁、崇圣祠,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四周环以宫墙,以示崇高。西宫墙北端建文昌门,里侧嵌文庙古碑;东宫墙侧壁建《孔子圣迹图》碑廊,以表彰孔子;主体建筑东西两侧建礼乐亭和曲廊;东礼乐亭旁露根深蒂固石、状元石,东庑内存麒麟石。殿堂亭庑具备,戟门棂星辉映,左右绿山环抱,正面揽城瞰河,尽占北山风水。
在邓明的记忆中,搬迁不久,在皋兰县文庙还举行了一次祭祀孔子的仪式,当时的祭祀规格还挺高的,时任的市上领导几乎都参加了。
即使到今天,在像柏敬塘一样的“老兰州”人口中,还是把延寿巷唤作侯府宅。“叫惯了,很难改口了。”对于侯府宅的历史,柏敬塘很是熟悉,他说,侯府宅是以清初靖逆侯张勇的府邸得名的。据载,张勇原是明末副将,投降清朝后授命甘肃提督驻甘州。康熙十四年(公元1675年),陕西提督王辅臣策应云南吴三桂叛清,攻陷兰州,关陇为之震动。清廷急授张勇为靖逆将军,他一面清剿河西叛军,一面遣西宁总兵王进宝收复兰州。次年,张勇移驻兰州,清廷封其为靖逆侯,建侯府于今天的延寿巷。乾隆四十一年,皋兰县知县康基渊等在皋兰文庙倡导设立兴文社,以捐银发商生利,以利息为皋兰县士子乡试、会试旅费。上世纪50年代以来为延寿巷幼儿园等驻地。
“乾隆三年,清朝廷将甘肃政治中心由临洮府移到兰州,称兰州府,位于现兰州二中位置的兰州文庙也始称兰州府文庙。这一变化使临洮府改为狄道州,原兰州改为皋兰县。历代封建王朝的皇帝都旨令全国省、州、府、县设立孔庙祭祀。也是在这一背景下建立了皋兰文庙。”邓明介绍说。
似乎像一个命运多舛的人,皋兰文庙的命运也多波折。
从繁华的闹市搬迁到寂静的山上后,坊间有观点认为,这样的搬迁已然动了历史和文化的根基,不过,皋兰文庙多舛的命运似乎还在继续,置身于深山之处的门可罗雀,特别是因为潜在的地质自然灾害对其形成的危害,可以说使得它几乎成了一座“悬庙”,据相关报道,搬迁后新建的皋兰县文庙在不长的时间里就出现主殿西侧山体滑坡下陷,文庙南北方向出现一条长长的裂缝。随后,相关部门对皋兰县文庙地面和山体进行了加固。
不过在张克复看来,从闹市搬迁到山上以及地质自然危害对皋兰县文庙的影响,都像是一个人伤了筋骨,是可以治好的,是有的救的,“因为不管怎么说,文庙是保全了,不像这一次,这一次的改造无异于连根拔掉了。”
由文庙到国学馆
无须讳言,也是在一片非议声中,皋兰文庙开始了向国学馆的改造。
陈世忠的办公室放着几块石雕和一个圣贤塑像。这一次,皋兰县文庙的改造工程由他负责。放在他办公室的那些石雕和塑像都是为皋兰文庙准备的,就像已经立在大成殿前的老子像一样。
对于皋兰县文庙的改造,陈世忠的理解是“依托古建筑而进行的国学馆建设”。他说,作为一个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皋兰文庙近20年的保护工作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延寿巷时期,当时它的一部分作为幼儿园,一部分成了商场,还有一部分当做库房,应该说,这个时候皋兰文庙作为文物的作用发挥得就不理想,在这种情况下,文物的内涵没有被挖掘;第二阶段就是从市区搬迁到九州台南麓,这一段时期的保护主要是针对地质自然灾害而进行的加固维护,应该说,地理位置偏远,使得文庙人烟稀少,这一时期皋兰文庙作为文物单位应有的作用同样没有发挥出来。“现在进行的国学馆改造,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它是一种新的保护和利用。因为真正的文物保护不仅仅只是有效保护,而且还应该是合理利用。”陈世忠承认,这一次改造是从内容上进行的结构性改变,是不同于“搬迁”的,搬迁之举没有让皋兰文庙从主体结构上发生改变。
一个事实是,从文庙到国学馆,内容上发生结构性改变的同时,意味着皋兰文庙最重要的功能——祭祀孔子的场所——发生了改变。“这样改造的本质是进一步更好地发挥出文物的作用,应该说这也是结合新态势而对文物保护进行的一种有效的尝试和探索。”陈世忠说。
不否认,这样的一种尝试和探索,从一开始就受到了众多不同声音的质疑。而质疑的焦点就是文庙是一个具有特定性质和意义的文化载体,它的性质是不能改变的。“如今,皋兰文庙里什么都有,墙上有道德经,院子里有老子塑像,还有很多法家的,墨家的,据说,第一期要立在文庙里的人物塑像就有30个,第二期有40个。反正能想到的都弄到里面来了。”和更多的观点一样,张克复认为这样就是不伦不类。对此,路秉傑教授也持相同的观点,他说文庙就是文庙,至于要建国学馆就应该单独找个地方去建,即使现在经济不允许完全可以等到条件允许的时候再进行,而不是像现在这么着急地去做。
从一开始提出改造想法的时候,范文就在不同的场合无数次地听到了不同的意见和声音,但这些不能改变他的计划。尽管他对这些不同的声音是持一种敬意和感谢的态度。“改造的最终目的是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而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学也只是国学的一个部分,所以,我们是在自筹资金的情况下进行的,把国学里的精髓移植到文庙中让文庙的内容更丰富。因为,我们要看到几经变迁,皋兰文庙无论从规制还是规模上都有所改变,甚至说是受到了一定的破坏,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主张对于代表传统文化的庙宇,我们是应该认真保护的,就像五泉山的寺庙一样,但是,今天,对于像皋兰文庙这样功能单一的庙宇,是到了应该重新审视它的时候了,应该以一种与时俱进的观点去看待,去保护。”对于这次改造,范文说他个人充满信心,相信将来与市民和游客见面的国学馆应该会让大家满意的。
因为白塔山规划的事情,路秉傑教授今年还将多次来兰州,不过,他说如果自己是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来兰州的话,倘若要在文庙和国学馆之间有个选择的话,他会更愿意选择去文庙看看。
在春秋战国时代起,从曲阜开始,那样一座庙宇代表着一片文化的高原。我们今天如何对待这笔文化遗产呢?文庙留给我们的仅仅是一片古老的建筑吗?而传统与现代,应该是时间上的延续,还是空间上的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