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终于去看了《阿凡达》,当一台巨型推土机把村庄给“拆迁”掉,我明白了为何广东一个反抗拆迁的地方会集体观看《阿凡达》。这是一部献给百姓小民的电影,虽然它只是一个成人童话,人们还是发自肺腑地喜欢它。
不少朋友看了三遍,我正准备效仿,突然发现一条消息,称有关部门要求减弱对《阿凡达》的报道力度,而且它的2D版本将从22号起提前下线,为的是给电影《孔子》让路。
这个消息在网上扩散开来,令很多人气愤不已,《孔子》还没亮相,就面临着不小的公关危机,也不知胡玫意识到了没有。
但这个消息,确实是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你甚至可以将它当一则谣言。它只是表达了人们的某种情绪。
胡玫在首映礼上发了一飙,炮口对准的是历史学者鲍鹏山。鲍鹏山在百家讲坛讲孔子,出于对孔子的尊崇,先向电影《孔子》开了一炮。除了两个字母错误,他认为子路、颜回、南子的死法都不对头。并由此认为影片在胡编。这引起了胡玫的反攻,并被冠以“砖家”的头衔。胡玫认为鲍鹏山根本不懂电影,在影片宣传的当口挑刺属于哗众取宠,沽名钓誉。
这俩人都没错,鲍鹏山不懂电影,胡玫不懂历史,所以基本没法对话,只好如泼妇一般骂将起来。说心里话,我也觉得,学者特严肃地挑电影里的历史错误很无趣,唧唧歪歪地上纲上线确实挺烦人的。电影加上史诗两个字您就当真了,像学术一样搞娱乐很不招人待见。谁不知道颜回是穷死的,电影非要安排人家为孔子献身,看电影的也不会当场站起来喊假冒伪劣。
鲍鹏山挺无趣,胡玫则挺剽悍。不仅导演的片子多是大人物,醒掌天下权的主,她本人遇见不喜欢的也是快人快语,将鲍鹏山一个学者斥为搅场子的上海小瘪三,显示了胡玫泼辣的一面。她的形象与作风,以及让路传闻,让一个传说不胫而走,《孔子》是大有背景的影片,人家是主旋律,而且是国家队的。电影还未上映,广告口号已经唱响:“《孔子》,你不得不尊敬!”
这个传闻同样很难证实,人们只是根据所看所闻进行合理化猜测。意见领袖王冉在微博上宣称,“如果不让阿凡达为孔子让路,我也会去看孔子;如果非要让阿凡达给孔子让路,我坚决不看,甚至还要再看一遍阿凡达。都这把年纪了,我还是这么逆反。”
王冉用的是“如果”,表达出的是一股怒火。而且,从网络言论来看,他并不是一个人在逆反。《孔子》到底招谁惹谁了?
这首先源于胡玫的影视政治学。胡玫是个好导演,专攻历史正剧,善抓宏大题材,能把正剧拍得好看,老百姓喜欢,老干部放心,是能让“二老都满意、社经双丰收”的导演。胡玫有一个特点,她对政治感兴趣,有比导演同行更大的怀抱。而且,她能天才地感知到政治需要什么,老百姓期待什么,并适时推出量身定制的大剧,往往“政经两界、官方民间”反响都不错。我不靠谱地猜测,胡玫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看看胡玫的几部大剧。《雍正王朝》把一个勤政克己但刻薄寡恩且大兴文字狱的专制君主,塑造成了不惜粉身碎骨也要推动新政的改革家,看这部剧的老百姓大多能想到它在表扬谁。另外,《汉武大帝》、《乔家大院》也都响应着某种崛起的精神,奏响着时代的最强音,显示着导演的宏大的叙事抱负。
从主旋律政治大剧,到主旋律文化大片,胡玫找到了更加广阔的舞台。有这几部主旋律大剧在前,人们对《孔子》有想法自是水到渠成。《阿凡达》想说的是要反抗暴力拆迁,那么《孔子》在诉求什么、宣扬什么、呼应什么?在被忽悠着动身去电影院之前,观众当然会小声地嘀咕一下。
除了猜测胡玫的用心,观众还有可能为孔子担心。孔子原本是一个理想得不到实现的读书人,但后世王朝的别有用心之下,被塑造成了历代王朝的吉祥符。终于等到近现代,这位老书生也渐渐有了一点人样子,但随着文化复兴持续升温,新一轮造神又开始了,孔子又成了一项国家级工程的目标,只好继续他的神像生涯。
让一位“改造”过雍正的导演,一位拍“宣传大片”的导演来塑造孔子,她会把他给变成什么样子呢?
当年胡玫拍《汉武大帝》的时候,学者张颐武写了一篇很好的评论,《强者精神与盛世情怀》。张颐武写道:“《汉武大帝》正面地表现一种胜利者的强者精神的作品,也凸现了一种过去中国作品难见的“盛世情怀”的渲染。但其实它所要表现的并不仅仅是历史上的汉武帝,而是表现今天中国的强者精神和盛世情怀。”
张颐武教授特别善于反话正说,他曾对我说过,胡玫对他这个说法是认同的。召唤汉武大帝,其实是对于一个新世纪的想像。它满足的是我们新的愿望和要求。那么,在和平崛起的当下,胡玫对于孔子,有着什么样的新的想象?她对电影《孔子》,又有什么“新的愿望和要求”呢?
从胡玫对鲍鹏山的态度来看,她是欠缺一些孔子的儒家气度的,是有一些霸气的。当然,她剽悍的人生本不需要向人解释,但我希望,她玉手描绘的《孔子》,能够少一些霸气,多一些本真,不要成为一部让人“不得不尊敬”的宣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