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山,因为好汉故事的口口相传,以及野史名著的铺陈渲染,给异乡人侠义的神秘之感,而生活在它脚下的人们,又因司空见惯漠然置之,觉得何足道哉!如果说,水泊梁山是一卷晦涩的鸿篇巨帙,那么,解读这本天书的锁钥,就藏在一条寂静的山谷里。这条被漠视和遗忘的幽谷,虽然现在人迹罕至,但在千百年历史长河里,“雪山莲台”的声名一直誉满遐迩。这里林壑尤美香火鼎盛,引无数游人纷至沓来,或畅游遣兴,或晋香礼佛,成为万众向往的仙境圣地。而今,莲台法雨,空谷梵音,依然在天地间传响,以无言的天籁法音启迪着世人!
今春以来,和朋友多次踏上杏花村这片土地,寻幽揽胜,探颐索隐,参禅访奇,先后解读石碑、题刻30余块,间或查阅寿张、东平、郓城、汶上、阳谷、张秋等明清志书数十卷,对其中蕴藏的景观资源、史料价值、文化元素进行全方位的梳理盘点。现将考察思索的成果公诸于此,就教于研究梁山文化的方家,也为前来观览者提供一个可资参阅的文本。
一、八景强半之地
古人出于对家乡的热爱,多半会弄出一些“八景”、“十景”之类的喙头,塞进地方志书里充充门面,这些景观或穿凿附会,或实至名归,总体上代表了当地最美的风景,给这方富庶或贫瘠的土地,涂上一抹文化的亮色。如:东平古八景有龙山胜井、稻蒲荷香、危峰云洞、尧陵揽胜、黄石悬崖、城堤秋水、昆岩瀑雪、会河帆影。郓城古十景有盘沟夜月、荒塔云燕、廪丘雾市、潘溪晓渡、梁渠凫影、冷水芙蓉、线柳秋烟、七陵云树、五岔渔歌、独山樵唱。阳谷古八景有盟台遗响、紫荆余韵、月堤环向、阿井胶泉、谷山春晓、古塔夕照、沙河雁渚、关圣铁马。这些景观载之志书详其出处,文人墨客反复题咏,成为即景抒怀的风雅之事。光绪年间《寿张县志》有木刻寿张八景图,活色生香,真实可感,前些年已有好古者辑录寿张古八景中的四景,参以现属梁山境内的郓城两景、东平一景,谓之“梁山古八景”。
寿张是个古老的县治,地理位置十分显要。“寿张,古刚寿地,……右塞天雄军之东,左扼广固,南控河淮,北抵幽燕,……魏武据之,比之汉高之关中。其谁曰偏陬,实所必争之区,故常备兵”。寿张古八景是梁山叠翠、子房三冢、法兴夕照、泓水秋澄、古塔睛霞、石井甘泉、莲台春色、帝子遗碑。现今梁山县境内独山以北,历史上大部分年代属于寿张县地域。清代道光进士、寿张知县彭嘉寅说,梁山“诚一邑之古迹,洵不可没矣,况八景已据强半乎哉?”天齐庙残碑记载,此间“岚左峰回涧转,湾曲三二里,林壑尤美,……莲台春色,法兴夕照,石井甘泉,数景多萃于是焉。”岂止“八景强半”?寿张古八景四景现处梁山杏花村一带,原属周边州县的独山樵唱、线柳秋烟、会河帆影相去不远,伫立山巅均触目可及。如将旧志中的《梁山图》、“古八景”刊石,配以前人题赞,该是另一道令人发怀古之幽思的绝妙风景。
在杏花村这片小小幽谷里,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题咏“八景”诗作甚多。在他们眼里,此间风光足可自夸。“梁山叠翠”被列为“寿张八景”第一景,妙处不在山高,在于视野开阔,登临远眺,群峰拱峙,云雾空蒙,色凝翠碧,平原如砥,可谓奇观,故古人诗中多用“奇云无数”、“石黛洗煤”、“雨润青松”、“日映红霞”、“朔风玉树”、“寒雾琼花”等美好的词语来形容它。据说,“梁山叠翠”的另一种意境,在于雨后初霁,翠碧倒映山下,成为海市蜃楼一样的奇观,明人吴之恺有“怪得摊书常染绿,朝朝爽气自东来”的诗句。“莲台春色”奇在石佛,“佛向翠微分宝座,天留净土起累台”,更有岩下石龛,晴雨生色,前朝榜书“莲台”、“空谷音”两处大字,浑厚古拙,山川增辉。当地秀才题诗曰:“桃花值春开,馨香趁风起。闲步莲台间,生机千万里。”北宋至和年间,河北文人结伴来游并留下诗句:“来登翠岭暮春天,莺舌如簧隔柳烟。梵宫清虚幽玩处,奇花千树绕金田。”明代寿张县令陈璜赞叹:“空谷生天籁,莲花石上开。梵王修道处,野老筑经台。刹依岩为胜,泉从云际来。苍苍平野外,汶水正东洄。”“法兴夕照”的亮点是鲁府重修的寺庙群,殿阁参差,明光闪烁,可谓金碧辉煌,“楼阁重重光璨璨,花飞疑是帝王家”。旧志中“千载灵光照,岿然鲁殿歧”、“龛座非向西,回光照佛面”,说的就是这般天上人间的梦幻仙景。“石井甘泉”凿破云根,源深泉冽,更以甘美闻名于世。泉自何源?“泒接银河水,源分碧海波”!泉涌何状?“梵宫古井法轮圆,穿透云根涌咄泉”!泉水何味?“蔗浆最解相如渴”、“味同液露洗心田”!
明清两季,河决城坏,兵燹匪患,加之各种自然灾害,寿张县多次迁治,百姓生活颠沛流离艰辛备尝。“春日驱车过寿张,满城饥馑半流亡”,“共说奇荒后,兵车又结屯”,“苜蓿生荒圃,蘑菇发树根”,“鸡栖茅屋角,犬吠秫秸门”,“比户炊柴火,终年饱菜根”,食不裹腹,饱暖难继,地势较高、风景优美的杏花村,自然是人间天堂。在生产力极其落后的年代,黎民百姓很大程度上,把人寿年丰等诸多美好愿景,寄托于这片香火缭绕的土地上。
二、参禅悟道之乡
梁山风光优美,景观宜人,“前渊泉后峻巅,东通中都,西临盘沟,接泰岱粕脉,连汶河芳润,此乃梁山之大观也”。杏花村一带,莲台寺、法兴寺、天齐庙宫殿巍巍,问礼堂、人祖庙、三教堂僻静旷博,梵王洞、龙王盛水池洞沼相映,轩豁林幽鸟语花香,山涧小溪流水潺潺,白云悠悠芳草萋萋,宜参禅,宜悟道,宜读书,宜赋诗,简直无所不宜。
乾隆年间《重修法兴寺碑记》说,莲台寺“创建始自唐朝,重修继于鲁府”。我们在莲台石佛北侧,发现有“会昌二年五月”,前检校祠部郎中韦庸赴京述职的题名碑记。会昌是唐武宗李炎所使用的年号,既有石刻赫然在目,那么莲台寺建成的年代,不会晚于公元842年。其他题记及诗碑中,亦出现了崇宁5年(1106年)、至和二年(1055年)、宣和5年(1123年)、宣和七年(1125年)等北宋年号。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山东省博物馆来此考察,认为“莲台处唐代曾有寺庙建筑”。从法相庄严慈祥的毗卢遮那佛像,以及雍容华贵的莲花底座来看,莲台寺为盛唐建筑并非空穴来风。据传,莲台石佛后壁,原有“雪花莲台”四个大字和“大唐贞观×年”字样,惜已不存。“重修继于鲁府”,也是有踪可寻的。莲台寺大雄宝殿西侧现存一块双龙碑额,上篆“鲁府修建雪山梵宫碑铭”,碑身已在1958年拉去修东平湖堤。鲁府即朱元璋第十子鲁王朱檀之府,鲁王就藩兖州,史书说他“好文礼士,善诗歌”,民间有“断指再植”之说,由于礼神拜佛,练丹求仙,太祖认为他行为荒唐谥号“荒王”,陵墓在今邹城九龙山南邻。对于这方具有重要文史价值的石碑,我和朋友曾多次沿堤寻找未果,期待通过知情人的指引,有一天可以重现天日。
法兴寺与莲台寺均为寿邑之胜地巨观,乾隆年间《重修法兴寺碑记》说,“寿志八景称极盛者,则曰莲台寺,其次则莫若法兴寺焉。莲台寺创建于唐代,法兴寺又建于何时?万历碑记中有“夫梁山法兴寺,其来旧矣!”从当时“庙貌圯坏,庙庑倾颓,一切门宇、方丈几至废堕”的满条荒凉之状看,此座寺院创建也应年代已久,因为缺乏直接实证,一切结论只作推测便了。从法兴寺遗址发现大量绿釉琉璃瓦,以及富丽堂皇的砖石雕件来看,这座寺院建于宋金时期,应该是大致不谬的。莲台寺以东有问礼堂,又称老君堂。那座宝鼎型石窟前壁,西有“嘉靖……春三月”碑记,东有康熙三十三年《重修至圣问礼堂碑记》,又有“中山府”大字壁题。由咸丰年间莲台寺重修一次“三年功初就”相参照,以开凿之难人工之艰可以想见,石窟开掘绝非一日之功,非三五年难以成就。又,明代以武当山为真武大帝道场,元朝以王重阳为北方全真教鼻祖,有学者将此窟开掘定位于北宋程朱理学盛行年代,也是不无道理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尚能见到石窟内依壁而刻的两尊坐像,头部已失,神韵尚存。新世纪初旅游开发,把原石像彻底铲去,挪来两尊新做造像,神情呆滞,比例失调,连石窟上“问礼堂”三字,也被换上今人笔迹,画蛇添足,煮鹤焚琴,实大煞风景事。据说,窟内石壁上刻有孔子语:“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眼前只见一塌糊涂黄泥涂壁,清洗后不知尚有新发现否?问礼堂东南亦有一小型石窟,谓之三教堂,窟内泥石壅塞,洞窟之外尚见庭院及石阶遗址。石窟前壁两方碑刻,一方为弘治十六年(1504年)题记,另一方顺治二年(1645年)重修题名。“三教堂西为人祖庙”,也称伏羲庙,是纪念人文始祖伏羲的场所,因开山采石,荡为平坡,今已不存。
山下有天齐庙,原以为因天启年间兴建得名,据碑文记载亦是重修。此庙大殿供奉的是东岳天齐仁圣大帝黄飞虎,“执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总管天地人间吉凶祸福”,凡一应生死转化人神仙鬼,俱从东岳勘对,方许施行。左右配殿供十殿阎君,俱塑牛头、马面、无常鬼,面目狰狞。大殿对联云:“圣德威灵永镇东岳万民感戴,神聪照格祈保一境千古光辉”。大殿之后朝阳阁二楼梁椽上,又有墨书“乾隆二十八年(1673年)癸未二月修缮”字样。一个地方的文化脉络,极易因宗教信仰的虔诚,以偶见惊艳的方式,薪火相继地传承和保存下来。
三、皇帝驻跸之处
发现寓于探索之中,是体验探索之乐的源泉,也是开展探索活动的终极目的。如果说宋江曾在此山结寨聚义,你会说那是小说家言。如果说皇帝曾驻跸此处,你会说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对于皇帝是否来过,我倒不十分关心。作为一位长期生活在这里的读书人,我很期待在梁山上找到与宋江有关的原始依据。通过几个月的探索与搜寻,这两个方面都有所收获,也算对有心人的一种报偿吧。
梁山一带,至今仍流传着武则天驾临莲台寺的传说,更有人扑风捉影地说来过两次,其中一次是和唐高宗李治封禅泰山时,顺路到莲台寺焚香拜佛。史书记载:麟德二年(665年)十月,帝后遂从洛阳出发,东封泰山。十二月至齐州(今济南),礼灵岩寺,月底到达泰山。如果绕道梁山,岂不是多走许多弯路?如果到过莲台寺,何不多加几个字,“礼梁山莲台寺”呢?我极希望从莲台寺石壁上,找出与武则天相关的文字,但由于天长地久毁损严重,已很难找到支持这一论断的直接证据。《莲台安禅记》中有“皇上临御之”的句子,这个石碑凿刻于大明弘治十一年(1498年)正月,说莲台寺“其来已久”,“至皇上临御之九年,寿张旧城灵台寺比丘性然云游偶抵于斯”。纵览《明史》,孝宗一生没有南巡纪录。我极疑心这辞句存在的歧义。“临御”,是到某地“临幸”、视察,但也有登基、坐朝的意思。“皇上临御之九年”,也许就是孝宗皇帝登基的第九年,如此说来,弘治又与梁山无缘了。
我的看法是,不一定非要拉个皇帝,来给大梁山增光添色,但皇帝这个词仍多次跳进眼帘里。7月中旬考察天齐庙时,又见“兹虎头崖东莲台寺前,旧有圣帝驻跸处,余曩至其所,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真壮丽也!”这话谁说的?大明万历丙辰科(1616)进士宋祖舜,号鹿游子,亦一方名士,大文化人。此公系东平戴庙(原属梁山)人,笃信道教,天启三年(1624)任淮安知府,《郧阳志》记载:“祖舜,东平进士。崇祯八年代象升”,“巡抚郧阳”,曾任都察院御史。后因追寇失利,被削官夺印,遂告老还乡。崇祯十一年《新建登贤乡玄帝宫碑》及天启四年《题东岳天齐仁圣帝碑》,均出自此公之手笔。“驻跸处”,皇帝行宫也,大抵不会错的。但,“圣帝”是指“东岳天齐仁圣大帝”吗?供奉神话人物的场所也可称为“驻跸处”吗?前文所述,曾见黄绿琉璃瓦构件,如果真有皇帝驻跸处,倒是符合明清规制。可能是哪位皇帝?宋祖舜生于万历元年(1573年),撰写此文时已年过半百,设若前推三十年可谓早年,应在1543年前后,时值嘉靖二十二年,距弘治九年(1495年)已过了48年。还有一位“驻跸”梁山的皇帝,《汶上县志》记载,康熙四十四年,康熙皇帝第五次南巡,归途驻跸开河某村,官方正史,白纸黑字,总算把水泊梁山和皇家文化扯上些关系。
发现水浒,已令人感到欣喜兴奋。发现宋江,才是青山有幸的快事。2009年11月,央视10套播出《寻找水浒》,揭示了在梁山后山摩崖石刻中,发现“水浒”字样的秘密。“率兹水浒,閟龙渊之澹淡;危台雨花,俨玉堂于虚空”,原句见于《莲社施茶碑记》,落成于万历十七年(1589)。杏花村考察的一个潜在念头,就是在梁山上找到与宋江有关的实据。唐宋明清这么多石刻,怎不见片言提到宋江?是为尊者讳贤者讳,还是宋江根本就和梁山无涉?《大清一统志》载:“梁山在寿张县东南七十里,本名良山,因梁孝王游猎于此而名。上有虎头崖、宋江寨,其下旧有梁山泺。”清初顾炎武《读史方舆纪要》:“梁山,(东平)州西南五十里,接寿张县界。本名良山,汉梁孝王常游猎于此,因改为梁山。《史记》‘梁孝王北猎梁山’是也。山周二十余里,上有虎头崖,下有黑风洞。山南即古大野泽。宋政和中,盗宋江保据于此,其下即梁山泊也。”这些记载都是间接证据,年份也忒浅了些,记载也单薄了些。
#p#副标题#e#《水浒传》约成书于元末明初,现存最早版本是嘉靖年间的《京本水浒传》。7月12日中午,在一处万历年间的摩崖石刻中,我们惊喜地发现“寇宋江尝结寨此山”之句!这处接近《水浒传》刊行年代的题记,和邻县反复炒作的《重修瑞相寺碑记》中“会古宋梁王名江,忠义聚寨,名立良山也”的记载,正可相互印证,把宋江起义的大本营指向同一个地方——梁山。无论诗人是看《水浒传》产生的联想,还是来自元杂剧和民间传说得到的灵感,至少说明了宋江起义和这座名山的血肉联系。此山非彼山,无论如何解读,梁山都不会在别处,宋江也不会弃此山而去另筑大寨!
四、精神皈依之所
在方圆不足十里的一隅之地,竟留下这么多石碑和摩崖石刻,单此一项,便足以使游人驻足、学者侧目。莲台寺“唐朝创建,鲁府重修”只是个略说,从明清以来,诸多“发心修造”、“安禅施经”、“慈航普济”等施财题名碑看,此间历代修缮应达十数次之多。信众结社聚镪,鸠工庀材,反复修葺,说明这里真是黎民精神的故乡,灵魂的家园!
纵观莲台寺庙群,大致经过了唐朝创建、明初重修、明末盛极、清代修葺等几个阶段,莲台寺或于唐初贞观盛世创建,继而法兴寺落成,继而创建问礼堂、人祖庙、三教堂、清宁观、鲁班庙等,庙宇成群,蔚为大观。唐朝以来的法事活动,主要有四月八日庙会、晋香拜佛、重修增建、施茶发愿等,从题名碑中可见,每次修葺都要耗费大量财物人工,除撰文、书丹者外,施财信主及石匠、木匠、泥水匠、修盘路匠等题名者常逾百人。其中既有僧侣住持性空、了禅、信然等募化赀财,又有信士王均、王恩杞等纠众结社,也有善男王英、信女丁门刘氏、吕仲春妻、孀妇王氏等倾家供佛,或大规模翻修改建,或小范围殿宇金妆,或捐地刻经,无不通过皈依三界,礼忏功德,寄托着对今世来生的美好憧憬!
从留下的文字记载,可以想见当年此间盛况。据碑文记载,山谷有涧,涧北广平处为法兴寺,过此有通圣桥通往莲台寺。莲台石佛前建八仙桥,夹桥对列仙桥双柏。偏东有宝鼎形石窟问礼堂,再东有三教堂,堂西为人祖庙。台下有莲台村,西首建关帝庙,庙前有巨槐二株。道光进士、寿张县令彭嘉寅撰文说,莲台寺正院大殿两庑,规模不甚宏阔,古柏参天,青石托地。石柱对联云:“夜杵发疏钟,闲松野草间,鹤戾一帘烟月;晴霞开宝刹,剩水残山外,牛眠三亩雨花”。大殿东西二院,东为准提,西为接引。由角门石径北上,石刻巨佛法像及坐下莲盆,因崖石为之,建红亭覆焉。后峭壁刻‘雪山’二字,大可盘盂。台下石洞南向,二重刻佛小像。洞左凿池蓄水,煮茶烹斋取给。绕大殿东而北者,壁题颇多。擅长丹青的画工,定能以丰富的联想,结合实际地理地貌,画出一幅大致不差的《莲台胜迹图》。
“乱山星列一山开,满目青嶂周绕徊”。不只在古老的寿张,就是周边府、县,有此一方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相和谐的风水宝地,足以令人心驰神往。邵恒堂先生回忆,建国初期,莲台寺庙群谷幽涧深,奇花千树,莲台寺、法兴寺、鲁班庙、老君洞(问礼堂)和清宁观(天齐庙)参差其间。莲台寺(又称上莲台)由三组院落组成,前面两个阁院,塑千手千眼佛。登七十余级石阶到达后院正殿,上有石雕大佛依山而建,覆飞檐红亭,下有梵王宫石窟,内塑小佛像。寺门前有一百余级石阶铺往山下,石阶两旁立着数通龙头龟座大碑。莲台寺不远处是法兴寺(又称下莲台),有山门及廊柱数根,寺内中心建筑是大雄宝殿,殿内有四大天王,寺内外有四百八十棵大柏树,晨钟暮鼓,香火缭绕。法兴寺旁有前廊后殿的鲁班庙,内塑鲁班像,墙上有鲁班祖师授业图。法兴寺南二百余米处,又有清宁观,正殿三间,左右配殿,大殿之后是二层朝阳阁。这些现实中寺庙建筑的佛龛上,安放着无数民众心中供奉的神祗!
在莲台寺附近的崖壁上,原有的石刻文字应是颇多的。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和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壁题中,有“唐人书字几多年”、“睹北崖壁,唐宋贤人皆有诗赋”的字样。从典籍中查到描写梁山泊和寿张等地的诗作中,有李白、高适、韩愈、欧阳修、文天祥、苏轼、苏辙、韩琦、陆友仁、王渔洋、刘基、袁桷、王士祯的名篇佳什,那些不可辩识的残碑,给文化研究者留下永远的遗憾。从康熙和光绪两个版本的《寿张县志》,可以看到大量“同题”、“次前韵”的酬和之作,亦有“同来”、“对饮”等纪胜、纪游篇章。这些亲历此境的文人墨客,在此抒发了怎样的旷达情怀呢?“每逢佳景忆招寻,莲社同游意气深”,——良辰美景,诗词唱和。“天际胜迹谁复论,陶然一醉即神仙”,——陶然忘我,开怀畅饮。“放笔光阴从此老,异时山色尚依然”,——光阴易逝,岁月沧桑。“只此真拙舒远性,何必殷勤问蓬莱”,“把酒正宜歌白雪,携诗直拟问青天”,——放浪不羁,铭心见性。即以收集到的《登莲台》同题诗而论,钱达道“尘机扰扰何年息,醉向山僧一问禅”,马时叙“高吟一过清如洗,胜得天龙指下禅”,赵有冯“一从拂袖东山后,世味泊然始悟禅”,杨胤德“世味尘心浑似洗,令人何处更逃禅”,——各领风骚,难分伯仲。也许这些诗人的名字,因某首诗而不被遗忘。也许我们记不住诗人的名字,但他们的诗篇已读者心中占据了这席之地。
杏花村脚下茶庄村清泉寺,是和莲台寺、法兴寺齐名的“三大寺庙”之一,据说当年朱元璋路过此寺赞叹“茶庄庙里有好水!”距此不远,又有虎头崖寺庙群。这些建筑彰显了民间信仰的力量,无数善男信女节衣缩食,共同构筑了一方土地上心中的圣殿!而今,山河依旧,岁月无情,那些鲜活的生命皆已泯灭无存。空寂的青山,静默的莲台,依旧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莲台法雨,普洒人间,留住的是记忆,留不住的是山河。此山此水,有时代发展的定格,有光阴荏苒的脉络,谁能无视这方土地上的灿烂文化和丰厚历史?生活在今天的人们,要继承,更要传承,创造无愧于时代的艺术珍品,把精神财富留给后人。我们幸得品味前人留下的文化成果,也让后人在历史的某个时刻,与我们的人生取向邂逅相遇,发出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