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家里吃的面粉都是用自家收的麦子在磨面房里磨出来的。不知当时的磨面机是否有鼓风除尘设备,但是当时老家的人都习惯在磨面之前把小麦放到清澈的河水里淘洗并晾晒干净后才送到磨面房。我们把这个活动叫淘粮食。跟着大人们淘粮食是我们小孩最愉快的劳动。
找一个响晴的好天,左邻右舍几家约好一块淘晒粮食。吃过早饭,把粮食搬运到打谷场附近的小桥上,在打谷场上铺几张自家编织的洁白的苇席,用竹篮子盛上大半篮粮食,放到清澈的小河里,用一把小笊篱在竹篮子里来回地搅拌翻滚,这时,竹篮子里含有泥尘的浑水便在清澈的河水中慢慢弥散开去。随着一些秕麦从篮中溢出,河中的小鱼儿迅速的游过来觅食,不时地在河中腾起朵朵水花,有的竟然游到竹篮中取食,有的还敢叨咬淘粮人的手。淘洗干净的粮食在篮子里控一控水,倒在铺好的苇席上,用干燥的毛巾使劲地揉搓揉搓吸吸水,然后摊开晾晒即可。把所有的粮食淘洗、晾晒好后,大人们就算收工了,看晒粮的任务就归我们小孩了。
你可别小看我们的任务,我们的敌人很多,所有偷吃粮食的家伙包括鸡、鸭、鹅、羊、猪都是我们的敌人。危害最大的是猪,它不仅吃得多而且会把晒粮的苇席弄烂,不过猪都是圈养很少有机会出来兴风作浪。雍容华贵的大白鹅有时也会趁人不备,踱着方步在淘洗干净的粮食上狠狠扭上两口,见人来方才不慌不忙地离去。淘气的小青山羊有时也会装作啃草的样子对我们的粮食猛啃上几大口。鸡和鸭在农村是纯天然自由放养,而且为数众多,哪家哪户没有十几只鸡和七八只鸭?所以鸡鸭是我们最主要的敌人。这不,不知是谁家的一群鸡,在一只大红公鸡的带领下,在打谷场的麦秸垛附近挠食,大红公鸡不时地向我们晒粮的方向张望。也不知是谁家的一群鸭,在一只绿头鸣鸭的带领下,一直在大人们淘洗粮食的河面上逡巡,似乎也在觊觎着什么?形势似乎有些不妙,于是我们几个看粮小伙伴决定进行全场戒严,清理打谷场,把在河面上游弋的鸭群以及在麦秸垛附近觅食的鸡群全部驱除出境。经过反复较量我们把鸡和鸭赶到很远的地方而且它们不敢再来。
没有了鸡、鸭、鹅、羊的干扰破坏,我们几个看粮小伙伴就可以尽兴地玩耍了。拉来一片凉席,铺在桥头的大柳树下,拿来象棋、扑克、作文选、小人书,扛来渔叉、鱼竿。下棋、读书、玩扑克,钓虾、叉鱼、捉青蛙,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最喜欢的是钓鱼,那时候,钓鱼用的鱼钩是用妈妈们缝补衣服的铁针,在煤油灯上烧红用铁钳拧弯做成的,鱼浮是用大蒜竿截成一段做成,鱼线则是家里做衣服用的棉线,鱼竿更简单了,抽一根老家出产的上好的微山湖芦苇即可。虽然钓鱼工具简单落后,而且也不用喂什么窝子,但是只要你随便找一个地方把鱼钩放下去,小半天就能钓到三、五斤。钓的最多的是鲫鱼、潺条子(柳叶鱼),有时也会钓到鲤鱼、鮥鱼、乌鱼和鲇鱼。那时候钓鱼除了喜欢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能大饱一下口福,解解馋。
日到中午,天气越来越热,手摇芭蕉扇越扇越出汗。于是,有小伙伴出主意说:捉几只‘纺棉精’替我们扇风吧!‘纺棉精’是一种甲壳虫,因飞时发出的声音像纺车纺棉花的声音而得名。很快,两个小伙伴便从大运河河堤上的榆树林里捉来几只‘纺棉精’,我们在‘纺棉精’的头与背之间的甲壳连接处插入一根芦苇片,我们手握着芦苇片的一端,‘纺棉精’在另一端振翅飞翔,但是永远也逃不出芦苇片的束缚,于是‘纺棉精’振动飞舞的翅膀就成了我们的“电风扇”。正当我们扇着“电风扇”怡然自得的时候,几只不识时务的蝉在我们头顶上的柳树枝上长一声、短一声地高音鸣叫。可能是它们也感到太热,也可能是嫉妒我们扇“电扇”,总之它们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只恨我们不是鲁智深,也怪这棵柳树太高太大,不能上演一幕鲁智深倒拔垂柳的好戏。于是从家急匆匆拿来一根长长的芦苇竿,抓一把还未晾晒干的麦子,放到嘴里不停地咀嚼,直到把那一把麦子嚼到只剩下一小块黏性极强的面筋时,才从口中取出来穿在芦苇竿的顶端。我们要粘蝉了,粘蝉要有极好的耐性,芦苇竿从选好了位置的树杈间慢慢向蝉靠近,就在离蝉极近往前疾点的时候,精明的蝉听到了风吹草动,它尖叫一声,撒下一泡尿留在我们脸上,溜之大吉了。我们及时总结经验,认真反思。从目测蝉的远近高低,观察蝉的逆光顺光,判断蝉的上下风向等多个方面对第二只蝉进行了细致全面的分析。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们竿子顶端的面筋牢牢地粘在第二只蝉那薄明的翅翼上,经过一阵猛烈的扑腾和挣扎,这只唱着悲歌的雄蝉被我们治服收入我们的囊中。
就在我们雀跃欢呼庆贺胜利的时候,一伙伴惊呼:不好了,鸡、鸭偷吃粮食了。可不是吗?由于我们醉心于玩耍疏于看管,一大群的鸡鸭正在粮食的天地里尽情享用呢。我们大声呵斥,它们却充耳不闻,特别是那只领头的大红公鸡竟然在粮食堆中挠食、展翅,骄矜之状溢于体表,看样子这些坏家伙们早就吃饱了。在背后偷袭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几个小伙伴手持竹竿、木棍和土块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我们把竹竿、木棍和土块向鸡群、鸭群投去,一时间鸡奔鸭突、鸡鸣鸭叫,看着鸡鸭的惨状我们哈哈大笑。可是当我们跑到晾晒的粮食跟前时,顿时傻了眼,只见一些粮食已被鸡鸭从席子挠散到地面上。一些分粮食里夹杂着鸡、鸭毛及我们投掷的但已经散碎的土块,更可气的是一些鸡、鸭因吃地太饱竟然在粮食拉了许多鸡屎和鸭粪。我们愤怒至极,但是望着已经逃之夭夭的鸡鸭却也无计可施。为了不被大人们打骂,我们几个只好自认倒霉,把那些被鸡鸭弄脏的粮食从新再淘洗一遍,晾晒在自己的坐的凉席上。我们连坐的东西也没有了,也好,躺在晾丝丝的沙土地上比躺在凉席上还舒服。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继续玩耍,不过我们设置了哨兵,并实行轮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