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5月15日,“徒步大运河穿越古今接续文明”考察活动启动,此后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考察团一行从通州沿京杭大运河南下,考察相关18个地级市。记者参与了这次考察报道活动的部分行程(河北段),一同关注千年大运河。
网易河北旅游频道讯 流动的史诗之踏访篇:探访大运河申遗点
6月15日至2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将在卡塔尔多哈举行。在本次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大运河将被决定是否能列入《世界遗产名录》。5月15日,由齐鲁晚报发起,本报与北京晚报、今晚报、扬子晚报、钱江晚报等六家媒体参与,多位大运河专家同行,阿里公益天天正能量提供支持的“徒步大运河穿越古今接续文明”考察活动启动,此后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考察团一行从通州沿京杭大运河南下,考察相关18个地级市。
本报记者参与了这次考察报道活动的部分行程(河北段),一同关注千年大运河。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谢家坝,一位乡绅的善行印记
夏日的正午,记者一行来到沧州市下辖的东光县连镇五街大运河畔。
大运河上的谢家坝就在五街的旁边,一条巡堤的水利公路将村庄与大运河隔开,村庄显得有些低矮。此时正是午休时节,家家门户关闭,行人稀少,村庄、运河以及新近树立的“中国大运河谢家坝申遗点”的碑文,都显得格外静谧。
巡堤路两旁的垂柳静静地等待着风,河床长满了青草,河底是一湾浅浅的绿水,几只喜鹊在河边饮水、嬉戏,挥动着黑白相间的美丽翅膀。河流的对岸,是葱茏的麦田与大片的果园,好似一幅田园的水墨画。
当地不久前刚刚下过了一场雨,河里的水,多是两岸自然汇集,虽然不多,但是比较干净。
浅浅的河水,满目的新绿,映衬着古老的谢家坝。土黄色的古老坝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沧桑而壮丽。
谢家坝就在南运河的东岸一个拐弯处。遥想当年,涨水的运河,上游的来水轰隆隆地冲击着右岸,大坝坚实地护佑着坝下的村庄。
大坝的上半部分,多保持着当年的原始模样,都如土色的岩石般坚硬,用手抠,抠不动分毫。
坝底部分,刚刚经过了整修,材质、颜色与原坝体统一,陪同记者采访的县文保所所长李天峰介绍,原来底部的坝体多出现了窟窿、缺口,省文保部门按当年的工艺进行了修补。
当地的老人许多人都知道谢家坝的典故,这是一段“吃了上万斤糯米”的坝体。
史料记载,因处于运河来水冲击的弯道处,历史上洪水在此次曾多次决口,连镇一代的居民深受其苦。清末,一名姓谢的乡绅,带头捐资,从南方大量购进糯米,组织人力用糯米熬汤,最后撇去糯米,再将白灰与泥土用糯米浆混合,逐层夯筑,夯土以下为毛石垫层,基础为原土打入柏木桩。
糯米浆拌灰土,这是中国建筑中古老的工艺,一般用于城墙壁垒。李天峰说,这比现在的水泥要结实得多。文物部门维修时,要打一些处理过的竹签子进行连接,但砸不进去,只能用电钻钻,硬度如同钻在石头上一样。
整个坝体长235米,厚3.6米,高5米,总面积1175平方米,这在当年的运河水丰水时,是一项非常巨大也非常艰难的工程。
谢家坝修成后,一百多年里,再也没有决口,当地有老人讲,糯米浆拌的灰土的特点是水越泡越结实,如果最近几十年运河没有断流,谢家坝可能还要完好。
李天峰说,文史部门曾寻访过谢家后人,都知道其祖上有过这样一件善举,但更详细的情况都无记忆了。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华家口夯土坝,被记住的知县王为仁
从谢家坝沿河道弯弯曲曲南行30公里,西岸便是衡水市景县安陵镇华家口,华家口也有一道糯米大坝,糯米大坝的规模与谢家坝相当,坝体长约255米,高8米,坝顶平均宽度9.5米,堤坝夯筑工艺与谢家坝相同。
这两个相距很近的堤坝,如今都是河北省大运河段的申遗点,它们的建造时间也在同一个时期。
晚清时期,这一河段经常决堤崩口,给当地百姓带来沉重灾难,华家口多次被毁。1911年(清宣统三年),当时的景县知县王为仁,主持修建了这一大坝,也是最底部原土层打木桩,然后毛石打垫层,垫层之上三七灰土加糯米浆逐层夯筑,每层厚20厘米左右。自大坝修好后,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大运河华家口再也没有决堤受灾的记录。
早年有德政碑,详细记录了修坝的情况,现碑已无存。
谢家坝、华家口夯土坝,两座糯米大坝遥相呼应。老人们讲,运河曾有“铜底、铁帮、运粮河”之说,铜底就是指运河的河底都是胶泥,铁帮就是指的这两段大坝。
为了申遗,2012年,华家口夯土坝主坝体进行加固维修,历时三个月,耗用百余袋糯米。过程与谢家坝如出一辙。
“为民保障无穷利,居者宁思作者艰”,这是一名佚名的诗人遗留在《景县新志》中的诗句。
一百年过去了,令人惊讶的是,当地的许多老者还记得当年的县令王为仁的名字,这是他们的父辈,口碑相传,记录着当年的德政。在清王朝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最后时刻,一个地方官主持了这样浩大的工程,实属不易。
当地的领导告诉记者,县里已经围绕华家口夯土坝,做了整体的保护、旅游规划,如果申遗成功,这对有着景州舍利塔等历史文化资源的景县,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利好消息。
国内外考古界的专家一致认为,谢家坝和华家口这两段大坝,是中国考古的一个重大发现,再现了中国近代在漕运水利设施中夯筑的先进工艺,同时也为研究清末的夯土技术及南运河段险工护岸的发展过程提供了实物资料。
八十多道弯,最原生态的大运河段
河北省文物局大运河申遗项目负责人孙晶昌介绍:从东光谢家坝,到山东德州四女寺,是南运河上唯一一段作为申遗点的河段。
沧州市文物局郑志利对记者介绍,河北段有83.2公里,其中大部分在沧州境内,谢家坝到吴桥第六屯72.2公里,华家口夯土坝也在这一段河段上。进入德州市后,不远又与衡水市故城县临界,河段长11公里。
这一段河段能够入选,有两个原因,一是保持了原始风貌,因为当地县城没有在运河附近发展,基本没有改造;二是弯道最多,明显的大弯竟有三十多个。
从北向南走,两岸河滩地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其中的河道弯弯曲曲,有九曲回肠之感。运河的弯道形成大多是人工所为,这些弯曲设置减缓了水流,保护了航船的平稳,减少了堤坝的受力,自古有三弯顶一闸之说。
吴桥县文保所长杨双印说,这一段河道南北地势相差较大,所以弯道就设置得比较多。
弯道多,所以河堤外的河滩地就留得宽广,狭窄处两侧仅留道路,宽广处可距一两公里。“大块风光,春畴一生,满目从容。桂棹初摇,牙樯始立,淑色烟笼。堤边对对宾鸿,村庄里,安平气融。乐志情深,读书意远,与古和同。”这是1750年,康熙南巡经过这一段大运河时填写的词。二百多年过去,两岸的风貌如旧,水彩画一般。
河底只有一点自然汇集的雨水,露出河床宽阔,成了当地天然的牧场,一群羊在牧人的引领下缓缓移动,记者上前与牧人攀谈,牧人叫辛月升,是第六屯的,今年50岁。
辛月升说,听说了“申遗”这个事情,但详情不知。守着大运河,这些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我小的时候,这里还走船,一个火轮拖着几条货船,可好看呢”。不变的是河床,变化的是河水。景县安陵乡华家口村70岁的老汉焦维新对记者说,上世纪50年代,大运河还经常发大水,河水最深有十几米,每年六月初三到九月初三,这是防汛护堤的时刻,500米一个防汛屋,各村抽调的民夫昼夜看守,吃饭都是村庄里或肩挑或用牲口拉车送来。每到大水来时,当地人用砍伐柳树头倒挂在堤坝上减少冲击。“上世纪60年代河水还很大,这一代的老百姓拉船当纤夫的很多,那时候除了这个,没有地方打工。”焦维新说,这四五年,夏天能积一点雨水,每年11月到第二年1月,引黄入津的水也从这里过,情况好多了,河里还生长着大量的鱼。我们老百姓都盼望着申遗成功,那样大运河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流动的史诗之映像篇:大运河滋养的城市与文化
八十岁老作家对大运河的眷恋
家住在沧州市运河桥头的李子先生今年80岁了,许多年前,他曾是沧州这座城市的大名人,一本期发行量曾达五六十万份的杂志《无名文学》的主编,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曾出版了小说散文集《运河弯弯》,正版书,出版社付稿费的那种,影响一时。
李子从十几岁起就爱好写作,写了60多年,现在还在写,几乎所有的主题都与大运河有关,他到现在出了三本文集,除了《运河弯弯》,还有《运河风水》、《运河情思》。
除了在家写大运河的故事,李子现在基本不参与社会活动,他现在唯一一个社会职务是运河区文化顾问。“我这辈子离不开大运河,就是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桥头也发生在河边。”提起运河,快人快语的李老就兴奋起来,从记事起,他生命的每一天都与大运河密切相关,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大运河都流淌在他的血脉中。
李子出生在沧县张官屯村,这里距离运河只有两公里,沧州大地自古是喝苦咸水,但运河两岸的村庄,井打下去,水是甜的———都是运河水渗透过来的。当地自古有“积德行善,生在运河两岸”的民谣,他们看来,生在运河两岸,就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人老了,总爱回忆童年往事,李子记忆中几乎所有的背景,都是大运河。“小的时候,大运河就是我们的乐园啊!在岸边割草,渴了就溜到河边,咕咚咕咚喝一肚子水,运河的水不是清的,是黄的,但很甜,喝多少也不闹肚子,出身汗一会就冒出去了。大家最爱玩的,是下河游泳,本领大的孩子,一个猛子下去,就在对岸冒出来。运河的水流很急,得斜着方向游……”。“北去的船很快,鼓满了帆的时候,嗖嗖地飘过去。往南走是逆水,很慢,得靠岸上拉纤、船上撑篙,上坡的时候,纤夫几乎是爬着走,喊着整齐的号子……”“往北是瓜果鲜货大米,往南运的是布匹百货,我们家附近的砖河就是一个码头,卸货的、批货的、卖吃食的、卖杂货的,好不热闹,可惜现在没有了码头,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子了”。“因为有甜水,我们这一代种菜的多,种瓜果的多,果树多,河堤上都是垂柳,那时的运河边,画儿似的,真叫美啊!”“运河水甜啊,后来我进城居住,市民们都是喝运河水,到河边挑回水倒在缸里加白矾沉淀泥沙就又清又甜,当时有专门挑运河水卖的,走街串巷喊‘倒两筲’,两个大子儿一担,当时许多市民都记得一个挑水工霸气的话,他指着运河说,这都是我的钱!”
大运河水载来的历史
52岁的青县文体广新局党组副书记、新闻出版局局长王庆安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身份———大运河文史学者,他整理了百万字的与大运河相关的地方文史资料,一些党政机关和院校还专门聘请他讲过大运河等历史。
王庆安对大运河的兴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三十多年来,他无数次在大运河的河道里穿行,业余时间、工资的积蓄几乎都搭在这条河上,说起这条河流的掌故,以及相关的6个乡镇、58个村庄、45公里的河段,王庆安如数家珍。“东看粮,西看房,运河两岸看衣裳”,王庆安对记者说起这段昔日民谣,为什么运河两岸看衣裳?因为运河南北来往的商船带来了时尚,在青县境内的流河、青县城关,以及相邻的兴济,都是昔日重要的码头。
青县段乃至天津段的大运河,最早是北魏曹操攻乌桓时所开运河,上起呼沲(即滹沱河),下入泒水(上游即大清河,下游入海处在今天津)所修,后来的隋唐大运河南运河段就是利用的这一段古河道。
#p#副标题#e#南运河自隋代开凿至明清,始终是国家的交通命脉,明、清两代每年都有约400万石漕粮经沧州运至北京。此外,还有大量瓷器、盐、煤等货物靠运河水路运输。漕运的繁忙和南北物资的融汇带来了两岸经济的繁荣,更有了大小不等的码头、摆渡。“1975年以前,青县还是鱼米之乡,1957年有10万亩稻田,都是因为大运河的滋润。红木是由南方运来,而青县是红木家具之乡,也是因为运河码头的存在。过去青县的厨师有名,更是因为商贾的聚集带来了需求与南北的手艺”,王庆安介绍。
青县以北约8公里处的北运河岸边下马厂村北,还有著名的马厂炮台,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里北靠津保公路,东临京福公路、京福高速公路和京沪铁路,地理位置重要,水陆交通方便。签订《辛丑条约》之后的《天津条约》规定,清政府在平津周围,驻兵受到了限制,所以青县马厂和天津四周的其他军事要地一样就显得至为重要,清同治十年(1871年),当时直隶总督李鸿章调淮军盛字营部队在此驻防,驻军曾达2.4万,共建炮台14座,清末民初曹锟、张学良、冯玉祥等都曾率军在此驻防,现在这里还驻扎着武警的一个部队。
“北洋军阀的鼻祖”定武军就在此创建,段祺瑞誓师讨伐张勋复辟、直奉战争、国奉战争、直鲁联军进攻国民军、抗日战争中马厂流河阻击战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都在这里发动或上演。
大运河伴着桨橹之声远去了,但在一个小小的县份,都留下无数的珍贵历史遗存,放眼望去,大运河是一条中华文明史最重要的时光隧道。“大运河的历史文化是个挖掘不尽的宝藏。”王庆安说。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大运河,母亲河
“有人说你是一条深情的手臂/挽起了南疆北国/有人说你是一句美丽的诗行/写出了智慧开拓/我说你是一条水做的长城/将一个人间奇迹标在了历史的星座/你的帆影,你的碧波/载来了多少春光,多少秋色/啊!大运河/你就是一条这样的母亲河/浇灌了河边的岁月/也养育了河边的我……”这是本报感动河北候选人、冒死跳进大运河救人的青县文联主席韩雪写下的动人的歌词。
全长1794公里京杭大运河北起北京,南达杭州,流经北京、河北、天津、山东、江苏、浙江六个省市,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
有了这条连接南北的人工河,就有了一座座大大小小“大运河上飘来的城市”,在许多地方,大运河都被称为“母亲河”。据统计:运河两岸滋养的人口达三亿人之多。
在京杭大运河流经的20个地级市中,沧州的流程最长,达253公里。
从南而北,大运河流经沧州下属吴桥、东光、南皮、泊头、沧州市区、沧县、青县7个县市区,其中的泊头、沧州市区、青县,大运河穿城而过。
“不管它有没有水,我都感觉它是我生命中重要的存在。”沧州一位中年市民这样说。
全国政协委员、沧州市政协副主席何香久自豪地说,大运河贯穿全境,沧州得天独厚。
在清代诗人刘梦的《述沧州诗》里,记录了这座大码头的盛景:“工商如云屯,行舟共曳车。漕储日夜飞,两岸闻喧哗”。市区内运河两岸的钱铺街、缸市街、锅市街、晓市街等老地名,都令人很容易感觉到旧日景象:古沧州运河帆樯林立,货物满仓,船只往来穿梭的一派繁荣景象,而城内则是古屋比邻,商铺连绵,游人如织,买卖兴隆的闹市。
大运河孕育了沧州独特的文化,大运河纵穿沧州境,令其成为交通要冲、商品集散中心,亦为官府巨富走镖要道,故沧州镖行、旅店、装运等行业兴盛。沧州人尚武、豪侠的民俗令来往船只有了“镖不喊沧”的武林行规;顺着大运河,河北梆子、木板大鼓等地方艺术传播南北。
泊头市在百年之前要比现在的地位重要得多,当时河间府的漕运机构就设在泊头,当地历史文化学者范凤驰介绍,因为大运河运输的便利,有了泊头的传统铸造、有了泊头火柴厂、有了西五窑、有了著名的泊头清真寺……
曾创作以吴桥杂技为主题、央视热播的电视连续剧《闯天下》编剧之一、吴桥文保所长杨双印说,吴桥杂技更是从大运河走向全国,甚至走向世界的,沿着运河岸边的城镇“撂地”,我们当地艺人叫“闯码头”、“闯江湖”,吴桥的民谣“南京收了南京去,北京收了北京游。南北二京都不收,洮河两岸度春秋”。洮河就是大运河。
一位热爱大运河的文化人说,不仅仅是沧州,运河流经的每一寸土地都孕育着梦想与传奇,沧州,是大运河上的一个城市标本。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流动的史诗之思考篇:大运河的追思与畅想
“一枝塔影认通州”
5月15日,考察大运河的媒体记者、专家志愿者们在北京通州燃灯塔下集结。
这是一座始建于辽代的佛塔,高高耸立在北运河西畔。
当地的专家说,这是一座镇河之塔,其中供奉着古燃灯佛的舍利子。
燃灯塔是通州的标志性建筑,63岁的老通州人韩先生说,过去航船沿着运河往北京来,远远在河上看到燃灯塔,就知道北京快到了。
我们要考察的是京杭大运河,这条世界上最长的人工河流达1794公里,穿越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浙江等六个省市、十八个地级市(区)。
通州是京杭大运河段通惠河和北运河的交接处。长长的京杭大运河被分成7段:通惠河,北京到通州区;北运河,通州区到天津;南运河,天津到山东临清;鲁运河,临清到台儿庄;中运河,台儿庄到淮阴;里运河,淮阴到瓜州;江南运河,镇江到杭州。
“一枝塔影认通州”,通州的燃灯塔,也是北运河的起点,千百年来,风沿河面吹去,又沿河面吹来,吹动塔上2248枚精美的风铃,也吹动着来往的船帆。
燃灯塔东侧,是佛教的佑胜教寺,紧挨着的是儒教的文庙、道教的紫清宫,代表中华传统文化源流的儒释道三家紧密相连,在北运河起点处,更有了象征意味。
通州当地政府将大运河的文章做得很足,大运河畔,修建了大型运河文化公园、万亩滨河森林公园、遗产小道等。
新修的通州漕运码头处,抬眼望,河面异常辽阔,专家讲,当年“万舟骈集”鼎盛时期,南来北往的船只首尾衔接十几里,船只要停靠、装卸、转向,需要一个宽广的“停车场”,所以比其他段的运河宽广出很多。
那是怎样繁忙的盛景?进京陛见的官员、奔走南北逐利的商贾、赶考的举子、以及五行八作形形色色为生活各式各样目的奔波的人群,大大小小的船只拥挤着、相跟着、喊叫着,川流不息。
专家介绍,大运河承载的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运粮。元、明两代漕运达到极盛时期,每年船只总数达到3万余艘,在通州装卸的货物无数,其中仅粮食一项最多可达600余万担,总计10亿余斤。江南、华中、华北等地的粮食物产源源不断地从南而来,供给着皇家也供给着京城的军民,可以说,大运河是运粮河,也是一条联通南北的生命线。
今天,河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河畔的小道上,几个骑山地车的青年迅疾远去。
从隋炀帝到津浦铁路
与记者同行的山东大学考古学博士高继习,面对大运河背诵起晚唐诗人皮日休的诗: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这首诗今天听来,意味深长。
为了江山的巩固,特别是为了保证兵马粮草等后勤物资的运输供应,隋王朝开凿了以洛阳为中心北至涿郡、南达杭州、全长两千七百余公里的南北大运河。
隋炀帝修建运河期间,动用了543万多人,工程进行到徐州时,就已经有150万人因劳累过度而死,在《通鉴·隋纪》中记载,“役丁死者十四五”。
这也是一条铭记着千万百姓苦难的河流,当辉煌的落日映照残存的河面上,流光溢彩多么像斑斑血泪!当年从东自荥阳、北到河阳路上一辆辆的运尸车沉重地走远了,它们满载恐怖与死亡,大隋王朝也仿佛装在了运尸车上,它们身后留下来的,是流淌千年的大运河,是评说不尽的千秋功过。
一位行走大运河的志愿者说,除了曹操、杨广等这些开凿运河的帝王,我们还应记住一个更伟大的名字———人民!
隋朝的统治者来不及享用大运河之利就灭亡了,但为其后的唐代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以后五代、宋、辽、金各个时期,无不对初步成型的大运河加以维修、增扩,并加以利用。特别是宋代东京(今开封)和杭州等地,留下了许许多多运河的珍贵遗址、地下遗迹和历史文献资料。.元代结束了宋、辽、金三朝分裂的局面,中国大统一的局面最终使京杭大运河得以完竣。
忽必烈定都北京后,政治中心由中原转到华北。最初朝廷仍希望利用隋唐运河旧道转运漕粮,但从江浙一带运粮到大都,要借道洛阳,漕粮运输经过多次水陆转运。当时虽然开通了海上运路,却往往风信失时,很多粮船倾覆。
元朝对隋、唐时期已渐淹汲的通济、永济渠在南北向加以取直,大运河从山东济宁向北开汇通河至临清,这就形成了保留至今的京杭大运河走势。河北邢台人郭守敬还特别受命开凿了从通州到大都城内长达75公里的通惠河,直入大都城内(今什刹海)。据《元史》上记载,当时积水潭这里“舳舻蔽水”,帆樯林立,各种货物堆积如山。元朝曾三造漕船8000多艘,可见当时的盛况。
元、明、清三朝长达700年间,国都北京的宫殿、坛庙、官府、民房、建筑材料、人工、粮食、物资的供应,文化艺术的繁荣都靠京杭这条大运河。“飘来的北京城”非常形象地描述了大运河的历史作用。
明清两代,朝廷设有漕运总督,督促南方各省经运河输送粮食至京师。清朝官拜二品或一品,还下属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漕军,可见当时漕运为国家命脉。
可惜,晚清时期漕运贪渎现象严重,远超过其他的政府机构,朝廷无法禁止漕官的腐败行为,漕运之利上不归国家,下不属百姓,其间中饱私囊者、对百姓百般勒索者大有人在,形成了当时与鸦片、盐弊齐名的“三大害”之一“漕弊”。
1911年,津浦铁路全线通车,从此京杭大运河以及沿线城市的地位一落千丈,比如山东的临清,这个昔日的大码头现在连一个地级市都不是。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期待全面通航
近些年,因为北方运河的断航,没有运河水的滋养,昔日饱满的花朵一样的城市变得枯萎而黯淡。
在泊头,一位退休的官员张先生说,前些年,泊头城里大运河段成了人们倒垃圾的地方,有一点水也是臭水。它分割了城市,而且不是正南正北,弯弯曲曲,影响规划、交通,人们感觉它是个负担。
近年来,随着大运河申遗的倒计时,保护大运河的呼声日高,一些运河穿城的城市开始纷纷蓄景观水,大运河不再成为负担。“现在,城区的大运河有了水,河边的房价都上去了”。泊头张先生说。“大运河的价值应当重新认识,它某种意义上,它的价值超过了长城,长城是阻隔是防御,大运河是链接是交融,长城是战争,大运河是孕育……,没有京杭大运河,就不会有运河两岸串明珠般的城市昨天的辉煌与今日的繁荣,那中国的地图或许就是另一种格局和版本了。”与记者同行考察的一位历史学家如是说。
曾为长城申遗成功做出巨大贡献的著名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先生,晚年一直为大运河申遗奔走,他曾说,长城与大运河是中国古代两项最伟大的工程。大运河与长城的不同之处在于,长城已经成为历史文物,不再承担它的防御功能;而大运河仍在流淌,发挥着水利、运输等重要功能。
今天的大运河仍然是一条重要的生命线,就在断航的南运河,它不仅承担着排涝泄洪的功用,还是引黄济津的通道。
全长1794公里的京杭大运河,在山东济宁以南,通航里程达1442公里,其中全年通航达877公里,在山东、江苏、浙江许多地区,大运河是生产资料的最主要运输线,杭州等地有将近三分之一的运输量是由大运河承担的,在江苏境内,它还在发挥着一条电气化铁路的作用。许多专家指出,大运河水运成本是公路的七分之一,铁路的三分之一,而且是绿色交通,大运河的全面补水通航可以大大改善北方地区严重缺水的生态。昔日大运河上最困难的翻越黄河的河段已不再需要人畜牵运船只搬运,修建隧道穿越的技术已非常成熟。大运河的补水通航是两岸人们共同的愿望,在南运河边长大的河北诗人晶晶写道:消逝的河水带走了童年,记忆的木桥,端庄美丽。淳朴的人们,还在唱着船歌,破旧的木船,就泊在杨柳岸边。何日大水重现,假我舟楫,重返家园?
#p#副标题#e#流动的史诗之文学篇:运河水长三千里,杨柳一绿连京杭
我曾乘客船从杭州到苏州,乘货船从济宁到吴江,然后又沿大堤,从杭州到了北京通州。水上陆上都看了,遗憾的是没有能够从空中飞一个全程。如果能够实现,那我看到的会是世上最美丽缠绵青翠幽韵的飘带,也是地球上最威武壮观的绿色长龙。运河无言。她像淳朴的母亲,她把无私的爱都给了在她身边嗷嗷待哺的儿女,任他们吮吸,任他们撒娇,甚至他们做错了什么,她都可以宽容,可以忍耐,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啊,接受了这么多年母亲的哺育,是不是到了该回报的时候?
双杨树(节选)
□李子
双杨树在我们的村边,树下有一大片土地,土质肥沃,有好几百亩,都是姓赵的一家的。他家后来出了个电影导演,此人就是赵心水,导演过不少好片,最有名的是《冰山上的来客》。
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常和小伙伴们到双杨树下打草。在大平原上,突然冒出两棵楞高楞大的杨树,大得那么出奇,高得那么可爱,就形成了一道风景,这两棵杨树一东一西,每棵树六七个人都搂不过来。我们站在树下看树梢,好家伙,得使劲把脖子往后仰,在云彩影儿里才能找到那树梢儿。
这里除了老鸹、喜鹊,还有黄豆瓣、山麻雀、黄眉、白眉、呱呱鸡、呼皮子、野鹁鸪……它们在别的地方吃饱喝足了,就到这里来投宿、住店,它们往树上一落,叽里扎拉乱叫……
因为树高,我们想轰轰它们,使劲吆喝几声,一点都不管用,用砖头投,使劲往上扔,那小砖头只飞到树的半截,就落下来,白费傻劲。
我们不管它们了,它们在上面玩,我们就在下边玩,倒也相安无事。
我们到双杨树来,仅是为了歇歇脚,在这儿是打不到草的。要打草,还得往西走。往西再走二里路,就到了运河边。
运河里有半槽水,黄黄的,不怎么清亮。有的文学作品说运河的水是清灵灵的,那是作家瞎写,运河的水自古以来就没有清过,一直是浑的。
别看运河里的水是浑的,可很甜,很好喝。我们渴了,就趴在河里咕咚咕咚喝一顿,喝得小肚子像小鼓儿,一干活,那水就变成汗,吱吱地从毛孔里钻出来跑了,也不生病。
运河水呼呼地往北流,不时有小船顺流而下,像箭一样,飞快飞快的,去沧州还是去天津,咱就不得而知了。那玩船的坐在船尾,把着舵,那灰白的帆,鼓满了风,他不时扯扯这根绳子,又拉拉那根绳子,使帆一直兜着风走,十分惬意。有时高兴了也喊号子,嗓子尖尖的,高亢嘹亮,带着颤颤的水音,极其好听。
“欸乃一声山水绿”这情景用这句话来形容是最贴切不过的,不过那时我们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只知生活在这如画的环境里挺美,很舒服,什么诗情画意是一点也体会不到的。
河西有一大片松树林子,黑黝黝的,好似在一幅水墨画上抹了一笔淡墨。
下河洗澡有点水性就行,在边上洗,是淹不死的。要过河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了。你凫到河当中没劲儿了,非淹死不可。胆大的,才敢到河西去。
过运河也有门道,得找一段较直的河道才能过。千万别被浪头打到拐弯的地方去,那儿是“回流”,“回流”里的水是拧着圈儿流的。有的大的“回流”,可以把大对子船嘬进去,更不用说我们这小孩子了,那可不是玩耍的。
我们胆大心细,这运河能挡住我们吗?
童年一晃就过去了,当年这些头上留着小歪歪桃的孩子如今都老了,有好几位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年轻时也和命运抗争过,学过打夯,跑到天津盖过大楼,当过天津建筑公司的工人,老了,干不动活了,又都回到张官屯来。
双杨树早被刨掉了。双杨树没了,一丝淡淡的悲哀袭上我的心头。生活就是这样,旧的要走,新的要来,新旧更替,互相轮回,这个规律谁能改变得了呢? (李子,1934年生,原名李树栋,河北省沧县人。作家、编审,出版小说散文集《运河弯弯》、《运河风水》、《运河情思》等。)
绿影映水到通州
□李存修
从京杭大运河的南端到北头,不论白天黑夜或阳光月影,细雨绵绵或朔风呼叫,在将近一年漫长艰苦的行进跋涉中,总有一溜翠影绿意紧紧地跟随着我,陪伴着我,安慰着我———那就是大堤上三千多里长的运河林带。这条绿色的影子,从钱塘江边开始,紧紧跟随着我的脚步,幽灵般地染到了通州。
只是在黄河北,即在山东和河北的地界上,绿影也曾有过短暂的消失,但我已经看到,在不久的未来,在惠通河、南运河和北运河两岸更加浓密的绿荫。
随我而行的绝大多数为柳树,粗糙棕色的树干虽没有杨树、松树般的伟岸,但也粗壮挺直。它们光滑的枝条一顺下垂,并满身缀满绿色的叶子。枝条轻柔如软丝,绿叶扁长似轻舟。运河里的微风吹起,轻舟随着柔丝摇摆荡漾,上飘下舞,十里百里千里,从钱塘江飘到北京城,舞出了运河两岸一溜美丽诱人的绝世风景。
杨柳本名柳树。杨就是杨,柳就是柳,并不是两树种的“混血儿”。以前我任英语口语翻译时,就听到有人出过这样的错:把中文的‘杨柳’直译为Poplar(杨树)andWillow (柳树),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柳树为什么被称为杨柳,听运河边的朋友说,这与开凿大运河的隋炀帝有关。
运河开通后,隋炀帝坐龙船出行南下。正值大暑天,骄阳当空。有的拉纤人经受日晒酷热,晕倒在河边。皇帝一时心善,颁发诏书,号令在河边密植柳树。此举有三项益处:一是树根可保护堤岸,二是可为纤夫们遮阴,三是柳叶可喂纤羊。隋炀帝下达的这份诏书,史籍上有着明确的记载。所以,年年岁岁,朝朝代代,运河两岸的人们都注重栽种柳树。柳树成长后,皇帝甚是喜欢,便叫柳树为(炀)杨柳,因此代代相传,炀柳则称杨柳了。
柳树变为杨柳,这个美丽的转身,不知给中国的文化增添了多少情思缠绵和美妙意境。要是将中国的诗词歌赋中的“杨柳”二字全部改为柳树,那中国的文学将是多么残缺不全和丑陋不堪。
白居易写道:“曾栽杨柳江南岸,一别江南两度春。遥忆青青江岸上,不知攀枝是何人。”
卢仝写道:“春风杨柳陌,连骑醉离觞。千里远山碧,一条归路长。”
更多的是那些妙不可言的对联:“风吹杨柳千门绿,雨泣桃花万树红。”“春风杨柳鸣金马,晴雪梅花照玉堂。”“一丝杨柳千丝恨,三分春色二分休。”
还有刘禹锡的《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浙江运河两岸杨柳浓密,苏南运河两边也是杨柳绵绵,江北的扬州,则有诗为证:“扬州好,第一是虹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苏北的宿迁,凡行过运河的人都说,两边的生态绿化是三千里运河最喜人的。济宁的老洋桥到太白楼,运河两岸杨柳依依,风姿绰约,风光无限,点缀着古城。从聊城、德州、沧州一路进天津,一直绿到“天子渡津处”。冬天的香河与通州,杨柳虽然淡化了绿意,那准备吐绿的柔枝细条仍在水面上摇动。
运河水长三千里,杨柳一绿连京杭。我曾乘客船从杭州到苏州,乘货船从济宁到吴江,然后又沿大堤,从杭州到了北京通州。水上陆上都看了,遗憾的是没有能够从空中飞一个全程。如果能够实现,那我看到的会是世上最美丽缠绵青翠幽韵的飘带,也是地球上最威武壮观的绿色长龙。 (李存修,1942年生,山东安丘人。曾任四川省旅游局副局长,现任广东省旅游文化协会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翻译家协会理事。退休后曾四次行走大运河,出版有旅游文学专著十几种,被誉为“当代徐霞客”。)
运河在这里转了个弯
□宋子平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此去经年,运河成为我们生活中一处不变的风景。我们几乎每天都与它对视,在忙碌与琐屑中,它平淡地如同我们身边一个默默无闻的朋友,静静地注视着你。但你又从不会忘记它,当春天来临,当河滩被茵绿覆盖,当桃花灿烂,当杏花如雨,当梨花雪片纷飞时,你一定会找一个日子到河滩坐一坐,去跟运河水、还有与运河一起老去的隋堤槐柳讲讲这一年中所阅历的物是人非。
许多年以来,在运河上走一走,已经成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一种习惯了。正月那个最亮最大的圆月之夜,我和爱人走出去,一直沿着运河那个最大的弯儿走过去,远远的,弯里怀抱着的那块河滩地上仍在冬眠的林木稀疏而坚韧,有几株略显粗壮的,高高的树杈上或挑着一两个鸟窝,在昏黄的月亮边俏丽地摇晃着。被垂柳挡住视线的地方,月亮边的柳丝轻柔而绵软,绸缎一样,春风化雨般晕染开来,氤氲出一股浅唱低吟的美丽。与运河朝夕相守,人也就在刚烈之外多了一些柔润,多出一份浪漫。
运河在王希鲁这个地方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大弯儿,就像在这里折了个跟头,然后再打着旋儿继续向前,所以这一片河滩地也就特别宽阔,特别肥沃,附近村庄的人们在这里养花种菜,一代一代形成了他们的特色产业。
想来运河在这个地方弄出这么大一个弧度一定有它水利方面的道理,爱人说可能是为了泄洪,干旱时蓄水,一旦沥涝,便可以减缓水势。运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弯,也就转出许多韵致,我们也曾试图越过这片水域到那片孤岛似的河滩地上看看,但转来转去总也找不到可以进退的地方,所以那个孤岛和孤岛上的物事就一直神秘地站在我们目光所及的地方。我更好奇那些在孤岛上劳作的人们是怎样走上去的。河湾南端河面上有一个小木筏,原来我以为是有兴致的人闲来无事一试身手顺便捞些河鲜下饭佐酒的,后来突然想到,小木筏的最可能的作用是交通工具而非享乐道具,那从河堤顶上一直砌到水边的红砖甬路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我们谁也不会撑木筏子,爱人在旅游时倒是撑过一回,但那里总有人保护着,而这里水面阔大,又不知深浅,所以我们两个就总是面面相觑地打消撑它过去的念头。当然,一定有地方可以绕进去,只不过我们没有寻到而已。
春来的时候,草最先从河滩的阳坡钻出细细嫩嫩的芽尖,芦苇在断茬处生出一抹新绿,隔岸花坛里的竹子从根部开始青起来,柳树的枝条细柔出烟云,生机就这么在植物的端端尖尖冒泛出来,一切就这样欣欣然地开始了。
大概运河人家世世代代就是这样生活着的吧,临河而居,出入就是那一湾河水,春看槐柳夏看花,秋看芦苇冬看月,一年四季,天天都在看风景。日日生活在风俗画里———小桥流水人家,有了这一湾浅浅的河水,有了这一堤的槐柳,日子滋润而熨帖。 (宋子平,女,1963年8月生,现供职于沧州市文联,沧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北文学院第五、六、七、八届合同制作家,作品曾获河北省文艺振兴奖。)
大运河与吴桥杂技
□杨双印
小小铜锣圆悠悠,学套把戏江湖走。
南京收了南京去,北京收了北京游。
南北二京都不收,条河两岸度春秋。
……
这是吴桥艺人的一首著名的“锣歌”,“条河”就是民间对运河的称谓。
吴桥艺人中的大部分其出行方式是徒步行走,他们或父子,或师徒,或一家大小,肩挑手推着简单的道具,走出庄稼地,就完成了从一个农民到江湖艺人的身份的转变。另外一首杂技“锣歌”是这样唱的:
不掏本儿,不误事儿,
自制几件家把什儿。
农闲走出庄稼地儿,
走南闯北耍把戏儿。
……
有一个艺人名叫程连岐,他叙述他的一次出行时说:“我领着两个大孩子出门,小儿子才五岁,见他的两个哥哥走了,以为是什么好事也要跟着去,去就去,在村口让人给孩子的娘捎个话,说小的也带出去了。那时是热天,小儿子光着屁股,走到连镇,撂了场,挣了钱,给小儿子买了一个小裤头,再到下一个码头是泊镇,又撂了一场,挣了点钱给孩子买得小褂……”
像程连岐这样出行的方式在吴桥艺人中是很普遍的,他们出门是不带盘缠的。有一首锣歌所言:
宁吴二县,
鸡毛变蛋,
走京串卫不带盘缠。
杂技是视觉艺术,是以人为载体流动的艺术商品。它以经济发达和人口密集地区为主要活动区域,也正是运河流经区域为杂技活动提供了良好条件,吴桥杂技艺人在国内主要活动区域是沿运河两岸,也就顺理之事了。
明清和民国时期,在从吴桥出行之后,北上有较大的码头连镇、东光,继而是泊头、沧州、天津……南下是鲁北重镇德州、济南……这些地方无一例外的都是沿运河城镇。反过来,离开运河沿线,从吴桥东去,除临县宁津外,再无大镇,且多是退海的盐碱地区域。西去是现在的衡水市区域,历史上多是低涝之地,要行数百里后才有石家庄、保定、邯郸……且多为陆路,地广人稀,这对于单个或小群体的吴桥艺人来说,绝不是一条首选之路。
#p#副标题#e#如果不是沿运河流域的经济、文化发展,以吴桥杂技这种形式的民间技艺,是很难生存,很难吸引更多的人走上这条道路。
运河流域的经济发展,特别是如北京、天津、济南、南京等大城市的发展,给吴桥杂技艺人的发展和生存提供了极大的空间。
在中国近代史上,在运河流域的大城市中都出现了著名的艺人活动聚集区。如北京的天桥,南京的夫子庙,天津的“三不管”,以及镇江的“鲶鱼套”等杂技集散地,江湖艺人称之为“杂八地”。“杂八地”聚集着民间各行商贩,和民间艺人,而在这些“杂八地”,打把式卖艺的杂技艺人几乎都是以吴桥人为主。
沿着大运河,走出家乡,依托北京“天桥”、天津“三不管”、南京“夫子庙”等杂八地成长发展起来的吴桥杂技艺人数不尽数,他们大多是在这些地方闯出名堂,进而再到别处发展,进一步扩大活动区域,或从天津、北京进一步北上经俄罗斯到欧洲国家,到朝鲜、日本。或南下由上海、香港等地到东南亚国家。比如被称为“世界近代马戏之父”的吴桥人孙福有,就是经过这样一条路径去欧洲,下南洋,创下了中国杂技史上最辉煌的业绩。
中国古代有两项伟大的工程:长城和大运河。长城的建造起到了保卫边疆的作用,大运河的开凿则繁荣了南北经济,并促进了南北方文化的交融。吴桥杂技是幸运的,它在这个交融中得到了发展。
悠远的历史造就了运河深厚的文化底蕴,运河是一曲文化的乐章,吴桥杂技是这乐章中一个响亮的音符。
时光变迁,那些伴着运河航船,伴着船工号子,江湖艺人在运河码头上打场子“撂地”的场景已是很悠远的事了。 (杨双印,文史学者、中国电视剧编剧工作委员会会员,编著《吴桥杂技》、电视连续剧《闯天下》等,现任吴桥文保所所长。)
生我养我的母亲河
□刘耐岗
一个运河边长大的孩子,赶上常饿肚子的年代,运河烙印给他的,或许是一个最简单的字:“吃”。很多人把身边的河唤作母亲河,“哺育”,这个感恩的词,凭空给她添了不少的文化范儿,其实,运河是最朴实的,同时也是最伟大的。
这个只知道吃的孩子,就是我。小时候,每天爹娘都去农业社里干活,可挣了一顿子工分,还是分不到太多的粮食,一家人糊口都成了问题。娘不听爹的劝,又养了一头猪,无奈顿顿是草食,始终不上膘。娘每天收了工,还是要到运河沿上去割一筐子草回来,间不断的,上面是灰灰菜、猪笼草,下面是各种各样野菜,曲曲菜、荠菜、苦菊……娘那时忙啊,干完农活忙家务,忙完社里忙家里,白发早早地爬上了鬓角。
春天里,运河沿上隔三差五的榆树结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榆钱。我们娘俩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把镰刀绑到头里,每回都能割回半口袋来,搀到棒子面里,贴饼子,或者拌成粯子蒸团子,甜嘎儿的,香喷儿的。
娘告诉我,我没出生的那几年,村里人饿急了吃观音土,胀肚死了好几个。我们家后院也有榆树,因为等不及榆钱长出来,就剥榆树的皮吃,三剥两剥,好几棵都死了。我的小伯,往返四十里地,走着去铁城上学。月末回家,娘都给他送一袋子菜去———运河对岸菜地里,有人家没刨净的山药、胡萝卜、各种菜根,赶上下完雨,运河边树林里还能冒出一窝窝蘑菇。小伯背回学校去,当几天的饭。
我没敢跟娘说,运河对岸也是我们一帮小伙伴“朝思暮想”的地方,几个会凫水的,常趁着晌午、黑前儿人少的时候,窜到菜地去,搂一个茄子、拽几根黄瓜,捋几个还泛绿的西红柿回来,洗吧洗吧,塞肚里去。不能让娘知道,要不把屁股打烂。
东河沿是一片的树林,长满高高低低的杨树、柳树、槐树,到了秋后,满地落叶,厚厚一层。这个时候,奶奶天天去扫树叶,准备一冬的柴火。
奶奶很能干,70岁了,不闲着。习惯了,奶奶常说。他爷爷拉纤的时候,才16,跟在50多人的队伍里,风顺的时候,三个时辰到北京。后来整了个摆渡,一天长在河上,能干了一辈子。
奶奶在运河沿上摆张桌子卖水,就那种掺了红食色的糖精水,赶会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客,生意还不错。卖水摊子旁边刚好是一块长条石,听人说是从景县一个财主那拉来的,是人家牌坊上的横梁,上面刻满了端矛的兵骑马的将。青幽幽、光溜溜的一面朝上,大家正好坐上面歇脚。奶奶挣得钱都供了我上学。
如今,运河上早已没有了过往的船只,但两岸的人们还是愿意到河边走走,逛逛,看看运河里来没来水了,有没有鱼了,这是一个念想,念想着运河往日的辉煌。当运河来黑水的时候,当一条条的水袋子把她的血脉抽干的时候,当“挖宝”的人将她掘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时候,人们唯有声声叹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运河,看着她,忽然衰老下去。
运河无言。她像淳朴的母亲,她把无私的爱都给了在她身边嗷嗷待哺的儿女,任他们吮吸,任他们撒娇,甚至他们做错了什么,她都可以宽容,可以忍耐,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啊,接受了这么多年母亲的哺育,是不是到了该回报的时候? (刘耐岗,笔名沉香,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
石家大院的兴衰
□故乡明月
杨柳青,是天津市西青区南运河边上的一个小镇。杨柳青,杨柳青,在运河边,这名字多么富有诗意、多么好听!
中外闻名的杨柳青年画就在这里出产,河畔有“土豪金”的年画童子抱鲤鱼的大塑像,象征着今天人们对金钱的渴望。
紧邻河边,就是北方著名的庄园———石家大院,有“华北第一宅”之称,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民宅,现已为杨柳青民俗博物馆。它还是一个影视拍摄基地,在此拍的影视剧有大几十部,石家大院天然和影视有缘,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故事里的事”。
说来话长,石家原籍山东,靠大运河漕运起家,清乾隆年间定居杨柳青。
相传嘉庆三年十月初,石元仕高祖父石万程偕妻子高氏从南方运了一船小麦到通州,大风降温,河面结冰舟不能行,阻在通州有两三个月,夫妇俩无奈只好在船上过年。偶遇一提包袱的少女在河边哭泣,石万程心性善良,夫妇俩就收留了她。发现少女聪慧勤快,就鼓励儿子石廷宪娶她为妻。女子这时说出身世,原是和珅府里的丫鬟,和珅被嘉庆皇帝捉拿入狱,全家查抄,唯独这个小丫鬟跑了出来,带了一包袱贵重珠宝。小丫鬟带来的珠宝使石家暴富,加上经营有方,石家不久成为津门八大家之一。
石廷宪的儿孙中,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们都败落下去,只有第五子石宝珩“尊美堂”一支兴旺发达。石宝珩的长子石元俊在咸丰十一年(1861)科考中举,但以父老弟幼为名不去做官,反而致力于家业经营,使得买卖兴隆,资产剧增。光绪十年(1884),石元仕继石元俊之后主持尊美堂。
石元仕不仅注重家产的积累,更善于扩大势力,结交权贵,他的夫人就是当时两广总督张之洞的侄女。他还先后被李鸿章和慈禧接见过,有四品官衔,是一位“红顶商人”。
石家大院始建于1875年,当年从北京高薪请来几十位建筑高手,动用了囤积50年之久的上等砖石木材,耗资白银几十万两,工期达三年之久,修缮将近几十年。
行走其中,雕梁画栋,曲径回廊,庭院重重,大院里竟有一间可供200人听戏饮宴戏楼!这座占地一万平方米的豪宅,真有王宫之感!
1918年,石元仕七十岁生日时,大摆寿筵,极尽奢华。不料次年,石元仕即背生溃疽,很快故去。其出丧规模,在杨柳青地区空前绝后,所耗财资,难以计数。加之时局动荡,其后家道迅速败落,尊美堂的大部分住宅变卖他人,民国以后到新中国成立,石家游手好闲之辈竟有盗窃祖墓变卖挥霍之事。
真可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了解尊美堂主人生平,也多有热心公益的慈善之举,但毕竟还算不上明白人。
关于建筑豪宅,古代的家教名篇《朱子治家格言》就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勿营华屋,勿谋良田”,这实在是先贤人生经验智慧的总结。据载,唐朝中兴重臣郭子仪在奉旨兴建汾阳王府时,曾拄着拐杖到工地视察,顺口吩咐一位砌墙工匠,墙基要建得坚固一些。这位工匠回答说,请王爷放心,我家祖孙三代在长安,都是做泥水匠的,不知盖了多少府第,可是只见过房屋换主人,还未见过哪栋房屋倒塌了的。工匠的无心之语,使郭子仪领悟到了人世变幻无常的道理,从此再也没到过工地。
新中国成立后,天津专员公署曾在这里办公。新中国反腐第一案———刘青山、张子善贪污案就在这里发生,两位红小鬼出身的高官在这里因为追求享乐而走向了不归之路。如今这里还是天津反腐倡廉教育基地。
门外的大运河在阳光下静静地淌着,它目睹了石家大院发生的一切。风吹河面发出的响动,也许是古老的大运河轻声的叹息。 (故乡明月,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河北省某新闻单位。)
大运河组歌
□韩雪明珠闪亮———城市的诞生
一个驿站
一点渔火
也许就这样
开始了你的传说
是你强健了
他们的有力的臂膊
是你赋予了
他们开创的魂魄
在你的怀抱里
越长越美
长成了珍珠明亮闪烁
那是谁
又对着你梳洗打扮
那是谁
又偎着你轻轻诉说
一个码头
一处村落
也许就这样
走进了你的生活
是你塑造了他们
多彩的性格
是你教会了他们
温柔的情歌
在你的呵护下
越长越大
长成了星座九天坠落
那是谁
又在向着你欢欣起舞
那是谁
又在牵着你唱起赞歌
巡游———我梦江都好
船上的人儿在笑
拉纤的人儿在走
我梦江都好
岂管万家忧
龙舟千丈远
水殿楼外楼
只为琼花一时艳
万千黎民做马牛
说什么运河之波荡悠悠
分明是丧乱之人泪在流
水上的人儿在乐
堤外的人儿在愁
我梦江都好
尽享山河秀
笙歌云外飞
珍馐逐水臭
只为一人心花放
举国禾苗荒田畴
说什么长堤杨柳情依依
分明是倚闾白发频招手
舟行如梭情韵长
桨声风樯
船歌渔唱
天下转漕仰一渠
运粮运盐真忙
相闻吴侬软语
又有津韵京腔
那声声运河号子
可喊出了运河儿女心中渴望
轴舻相连
渡头相望
千百漕艘一日过
旌旗镖旗飘扬
挽手庙堂江湖
筑成文化长廊
那声声运河号子
可喊出了运河岁月无限的风光(韩雪,全国文联系统先进个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著名歌词作家,青县文联主席。)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伟哉!大运河
你是华夏大地上南北水道运输的大动脉,是一条集通航、灌溉、防洪、排涝与一身的综合利用伟大工程。你的开凿成功,直接造就了中国古代社会经济的辉煌、文化的繁荣。在自然历史和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在世界的东方古老华夏大地,唯有另一项人工工程———万里长城可以与你相提并论。
如果说长城是中华民族挺立的脊梁,那么,你则是奔涌在民族胸膛上的一脉血管。
如果说长城是以魁梧的身躯阻挡外族入侵、保家卫国的父亲,那么,你则是位有着水的柔情、勤劳质朴的母亲。
如果说长城是一个健美壮实的勇士,护佑着他的子民;那么,你则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用你汩汩甘甜的乳汁,毫不吝啬地喂养着你怀中的儿女。
长城-运河,一个凸起,一个凹陷,一雄一雌,一刚一柔,成为民族情感和智慧、韧性和意志的象征。
然而,在我眼里,你远比万里长城伟大———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探访大运河河北段的申遗点
作为古代最浩大的一项军事工程,长城的军事意义早已不复存在,实际用途早已远去;在大地上直观地诠释中华民族“天人合一”理想的你,则不是这样,你依然年轻。自你诞生那天起所具有的意义,不但一点都没有丧失,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日益积累、日益丰富、日益多彩。你连缀起一座接一座的城镇集市,伴随着船运和经济交流,还有丰富的民俗、饮食等文化的传播,你已经不只是一条河,而是升华为一条文化带,一条漫长的遗产长廊,展示着中华3000多年迷人的文明成就:城有扬州、常州、无锡、苏州、杭州……物有陶瓷、丝绸、园林……书有三国、水浒、西游、红楼、三言二拍……至于运河两岸诞生的名人,那就无法尽数了!
如果说筑长城是为了设置难以逾越的障碍,是为了隔绝和封闭,是为了防止北方少数民族的进入,是消极的,而你则全然不同,你的诞生是为了不同地区间最大限度的沟通和交流。无论开挖者有怎样的初衷,一旦凿成,那就再不受初掘者动机的左右和束缚,客观上起着促进统一而不是巩固分裂的作用,显示着中华文化中积极进取、追求融合的宝贵质地。
如果说长城是一柄闪亮的利剑,那么,你则是一根生命的长藤:你蜿蜒流淌千百年,接纳百川、包容天雨、广收水源、改善水质、长藤串湖、调蓄并举、川流不息、滋润大地、养育苍生。任凭沧桑变幻,斗转星移,唯有你贯穿南北,横亘古今,激荡中华民族的勇敢和智慧,见证沿岸的历史和传奇。在长城防御功能日益减退、最终消失,已成了名副其实的文化遗产的今天,你还有近一半的流段仍然提供着舟楫之利、灌溉之源乃至百姓日常的浣洗和饮用,你融入了众生朝夕于斯的庸常生活,充满生机。
我不能设想崇山峻岭之间没有了长城会是什么样子,我也不能设想坦荡辽阔的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上没有了运河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说长城是一曲曾经高亢、嘹亮在峻岭间而如今日益声稀的战歌,那么,你则是我的一首摇篮曲,是一首传唱不息、流淌在大地上的民族史诗。运河,无论你是清澈还是浑浊,无论你是浩瀚还是简约,在我心里,你都是永生的精灵,都是一脉永不消退的潮流。 (摘自蔡桂林《千古大运河》)(燕赵都市报记者 祁胜勇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