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尊重相对价值甚至超越相对价值的《庄子》看来,在相对世界里制造条条框框并且乐此不疲地传授世人“生存法则”的孔子,无疑是“俗物”一个。但如果一味地批评孔子和儒家思想,那岂不是落了相对价值的俗套?于是,游戏文字戏谑孔儒,就成为《庄子》的特大看点之一。
比如在《德充符》一篇里,《庄子》以叔山无趾和老聃的对话,指出孔子就是一个想要名闻天下的“专家”,而非视名声为枷锁的“至人”(“且蕲以諔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其表现令专程赶来的学生大失所望,深感见面不如闻名。(“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
《庄子》还借叔山无趾之口,称孔子在追求名誉的道路上已经是无药可救(“天刑之,安可解”)。
到了《大宗师》一篇里,《庄子》稍事收敛,对孔子笔下留情,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尚且孺子可教的人物。因为至少他略通方外之道,知道一个人的理想状态应该是随着自然而循环变化,神游于尘世之外,逍遥于自然境界(“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并且能看到自身的固陋——拘守于世俗礼节,爱表演给众人看(“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
最为酣畅的当是《盗跖》一篇里,《庄子》借柳下惠之弟、一个叫跖的大盗之口,道破孔子就是一个高明的骗子(“巧伪人”),并指证他有“三重罪”。
一、“作言造语,妄称文武”,“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无端制造是非,迷惑天下君主,使得天下的读书人不反本业,假托孝悌之名来侥幸求得封侯富贵(“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悌而侥幸于封侯富贵者”);
二、尊道德不够的黄帝、不慈爱的尧、不孝顺的舜为圣主,尊流放君主的为文王,攻伐他国的为武王(“黄帝不能致德,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 舜作,立群臣,汤放其主,武王杀纣”),假借文武之道,宣扬以强力欺凌弱小,以势众侵暴寡少的思想(“以强凌弱,以众暴寡”,让人们因追求利益而迷失了本真,违反了性情(“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性情”);
三、用动听的话迷惑子路(“以甘辞说子路而使从之”),让他因刺杀卫君而被剁成肉酱,上不得保身,下不得为人。
最后,盗跖还反问孔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
而彼时的孔子,自称才士圣人,爱为人师,终日游说各国君主,以求才华被赏识,谋得一官半职。但其处境实在不是很好,被鲁国驱逐出境两次,被魏国禁止居留,在齐国没有出路,在陈蔡被围困……
就只是,庄子戏谑的言语,在几代几世后都得到了验证。世有不耕者谷米成仓,脑满肠肥;不织者锦衣华服,招摇过市。读书人以求富贵为最高目标,强权为生存手段,冷血人忽悠热血人为之卖力卖命。追捧欺世盗名者为专家学者,打砸为温饱挣扎的人就如同仇人见面。
(摘编自日本新华侨报网 文:张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