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帝禹是儒家最为推崇的古代圣王之一。作者主要以《尚书》、儒家诸子及其他文献来重构儒家话语体系中大禹形象及其内涵,借以探讨儒家的思想渊源。帝禹功德伟大,平治水土,功齐天地,是神人一体,天人合一的圣王。禹受禅为天子,治理天下,为政以德,教刑并用,君臣共治,勤苦俭约。大禹是儒家道统传承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儒家道德精神和人格典范的象征。
追溯儒家思想史的渊源,必然要上溯到尧舜禹这些古代圣王。帝禹是儒家常称的是“二帝三王”中的三王之首,是中国历史由“五帝”时代向夏商周“三王”时代转换的一位重要历史人物,一方面他与尧舜并称,其主张代表了“公天下”的大同理想;另一方面他是夏代的开国之君,开启了“家天下”的小康之治。他也是孔子与历代儒家最为推崇的古代圣王之一,是儒家思想最重要的源泉之一。
大禹,姒姓夏后氏,名文命,字高密,号禹,后世尊称大禹,夏后氏首领,父亲名鲧,母亲为有莘氏女修己。大禹因平治水患有功,受舜禅让继帝位,是夏朝的第一位天子,因此后人也称他为夏禹。《三家注史记》卷二《夏本纪》裴骃《集解》引谥法曰:“受禅成功曰禹。”大禹名“文命”也富有深意,出于《尚书·大禹谟》:“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孔安国传曰:“言其外布文德教命,内则敬承尧舜。”陆德明《经典释文》:“孔(安国)云文德教命也。先儒云文命,禹名。”孔颖达疏曰:“此禹能以文德教命布陈于四海,又能敬承尧舜。外布四海,内承二帝,言其道周备。”大禹能够传承尧舜的德行,使文德教命传播到普天之下,其道行周全而完备。《白虎通·礼乐》亦云:“尧曰《大章》,大明天地人之道也;舜曰《箫韶》者,舜能继尧之道也;禹曰《大夏》者,言禹能顺二圣之道而行之,故曰《大夏》也。”从禹的《大夏》之乐就能体现出禹能够顺承尧舜之道而行。
大禹既是神话人物,也是历史人物,具有具有神性和人性二重性。在早期文献中大禹被看成是上天派下来平治人间洪水的天神,进入春秋战国,诸子心目中的大禹“人王”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天神的形象越来越淡化。《尚书·吕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顾颉刚说:“‘主名山川’即为山川神主……‘主’为‘神主’,则其指禹为名山大川之神可知。”《诗经·长发》:“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郭沫若说:“‘禹敷下土方’当为大禹受上帝之命下降与土方之国,以敷治洪水。”顾颉刚说:“看这诗的意义,似乎在洪水芒芒之中,上帝叫禹下来布土,而后建商国。然则禹是上帝派下来的神,不是人。”洪水滔天,大禹治水,划分土地,施政于天下四方。顾颉刚说:“商族认禹为下凡的天神,周族认禹为最古的人王,可见他们对于禹的观念,正与现在人对于盘古的观念一样。”西周中期的青铜器遂公盨(又名豳公盨、燹公盨)铭文开篇即言:“天命禹敷土,随山濬川,廼釐方设征,降民监德,乃自作配乡(享)民,成父母。”是上天命令大禹采用削平一些山岗、堵塞洪水和疏导河流的方法,治平了水患,并划定九州,还根据各地土地条件的不同规定各自的贡赋。洪水消退后,因躲避洪水逃到丘陵山岗上的民众下山重新定居平原。大禹有功于民,被尊为民众之王、民之父母。
孔子心目中的大禹主要是功德伟大的人王形象,也保留了天神的一面,以体现其神圣性。
《国语·鲁语下》载孔子说:“丘闻之: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节专车。此为大矣。”能够致群神于会稽山的应该是有权力或法力更高的神祇,这是孔子对大禹神性的肯定。
《大戴礼记·五帝德》载宰我曰:“请问禹。”孔子曰:“高阳之孙,鲧之子也,曰文命。敏给克济,其德不回,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上士;亹亹穆穆,为纲为纪。巡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为神主,为民父母;左准绳,右规矩;履四时,据四海;平九州,戴九天,明耳目,治天下。举皋陶与益以赞其身,举干戈以征不享不道无道之民,四海之内,舟车所至,莫不宾服。”
《孔子家语》曾经被认为是伪书,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肯定其真实性。其《五帝德》载宰我向孔子请教曰:“请问禹。”孔子曰:“高阳之孙,鲧之子也,曰夏后。敏给克齐,其德不爽,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亹亹穆穆,为纪为纲。其功为百神主,其惠为民父母。左准绳,右规矩,履四时,据四海。任皋繇、伯益以赞其治,兴六师以征不序。四极之民,敢不服。”文字与《大戴礼记·五帝德》略有差异,比较简洁地概括了大禹的生平事迹。
后来史书对大禹形象的描述也是神人二重性。《史记·夏本纪》:“禹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禹乃遂与益、后稷奉帝命,命诸侯百姓兴人徒以傅土,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薄衣食,致孝于鬼神。卑宫室,致费於沟淢。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暐。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令益予众庶稻,可种卑湿。命后稷予众庶难得之食。食少,调有馀相给,以均诸侯。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贡,及山川之便利……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司马迁是综合了《尚书》《大戴礼记》等资料对大禹更系统、细致的描述。
《竹书纪年•帝禹夏后氏》载:大禹“母曰修己,出行,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既而吞神珠。修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纽。虎鼻大口,两耳参镂,首戴钩铃,胸有玉斗,足文履已,故名文命。长有圣德。长九尺九寸。梦自洗于河,取水饮之。又有白狐九尾之瑞。当尧之世,舜举之。禹观于河,有长人白面鱼身,出曰:‘吾河精也。’呼禹曰:‘文命治水。’言讫,授禹《河图》,言治水之事,乃退入于渊。禹治水既毕,天锡玄圭,以告成功。夏道将兴,草木畅茂,青龙止于郊,祝融之神降于崇山。乃受舜禅,即天子之位。洛出龟书,是为《洪范》。三年丧毕,都于阳城。”这里的记载具有浓郁的神话色彩,是为了显示大禹的神圣性。
大禹的功德是平治水土,功齐天地,完成了前人未竟的伟业,世人敬其为“神禹”,尊其为“大禹”(伟大的禹),甚至有天大、地大、禹大之说,意谓他的伟大与天地齐名,得到后世人们的赞美和崇敬。《吕氏春秋·慎人》:“夫禹遇舜,天也;禹周于天下,以求贤者,事利黔首,水潦川泽之湛滞壅塞可通者,禹尽为之,人也。”可见,大禹是神人一体,天人合一的圣王。
平治水土是大禹的主要功绩。据古代文献记载,鲧与禹父子二人受命于唐尧、虞舜,分别任崇伯和夏伯,负责治水事宜。《尚书·尧典》载:
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 ?”佥曰:“於!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
唐尧时洪水已经开始泛滥,尧帝咨询四方诸侯之长,看谁能治水?群臣都推举鲧。尧帝担心鲧不行,说他脾气暴戾,常逆天行事,危害族人。四岳说鲧有奇才,试试看。尧帝于是命鲧治水。鲧治九年,而无成效。这里可以看出鲧心性不好,德行有亏,如孔颖达疏曰:“其人心很戾哉!好此方直之名,命而行事,辄毁败善类。”但他还是有才能的,于是四岳建议要试一试。尧大概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就同意了。结果试用九年没有成功,为什么没有成功,这里没有说。《山海经·海内经》:“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息壤者,言土自长,故可堙水也”。与此说相近的还有《尚书·洪范》,箕子说:“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其洪范玖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这些资料带有神话性质,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鲧治水的方法是“堙洪水”,“堙”就是用土填和堵塞洪水。
《国语·周语下》记载的比较详细,也分析了鲧治水失败,禹成功的原因:“昔共工弃此道也,虞于湛乐,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堕高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祸乱并兴,共工用灭。其在有虞,有崇伯鮌播其淫心。称遂共工之过,尧用殛之于羽山。其后伯禹念前之非度,厘改制量,象物天地,比类百则,仪之于民而度之于群生。共之从孙四岳佐之,高高下下,疏川导滞,钟水丰物,封崇九山,决汩九川,陂鄣九泽,丰殖九薮,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竹书纪年·帝尧陶唐氏》提到“十九年命共工治河”,“六十一年命崇伯鲧治河。六十九年黜崇伯鲧。”就是说鲧治河之前,共工也曾治河。共工治河失败,鲧治河也没有成功。共工与鲧治水采取“堕高堙庳”,就是将高的地方铲掉、将低的地方垫平,具体方法其实就是加高河道堤防,把城邑围起来免受洪水侵害。有文献记载“夏鲧作城”(《吕氏春秋·君守》),《吴越春秋》亦称“鲧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此城郭之始也。”这里的郭,大概是为加固聚落防御洪水的高隄。问题是鲧的封地在崇,尽管关于崇地在何处还没有定论,但依据古代文献综合分析,鲧所筑城郭之地应该地处河道上游,这样鲧建造堤坝保护了自己部落,却迫使得河水改道,导致其支流泄洪,下游其他部落因此洪水泛滥成灾,所以《国语》说是“害天下”。禹知道过去的做法不对,就改弦易辙,效法天地,类比万物,取则于民众,顺应于群生。在共工后裔四岳的帮助下,顺应地形的高低,疏通河道,去除淤塞,蓄积流水,繁殖生物,保全了九州的高山,畅通了九州的河流,围住了九州的湖泊,丰满了九州的沼泽,平整了九州的原野,安居了九州的民众,沟通了四海之内的交往。概括起来,大禹知道按照水流的自然规律,与共工和鲧“壅防百川,堕高堙庳”的方法相反,采用“高高下下,疏川导滞”的方法,即高的地方使它更高,低的地方使它更低,对百川采取疏导的方法给它以出路,使洪水各循其道畅流无阻,流归大海,洪水就不会横流泛滥,人民就可以安居乐业。大禹与共工和鲧治水的不同不仅是方法的堵或疏,而且是各自为政或九州一体统筹,反映不同的思维方式与精神境界的差别。大禹在治水过程中心怀天下,协调各部落关系,安定民心,为后来成为天下共主奠定了基础。
大禹因为父亲治水不成,决心继承父亲的遗志,劳神焦思,以完成父亲未竟之功。《史记·夏本纪》载:“禹伤先人父鲧功之不成受诛,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吴越春秋》卷四载:“禹伤父功不成,循江溯河,尽济甄淮,乃劳身焦思以行,七年,闻乐不听,过门不入,冠挂不顾,履遗不蹑,功未及成。愁然沉思。”鲧治水不成功被杀禹很伤心,诚惶诚恐,生怕自己也会有父亲那样悲惨的结局。身体很疲惫,思想很焦虑。热闹的地方从来不去享受,能够居住的好地方也不进去住。常年在外奔波,有时候帽子和鞋子丢了也顾不上去拾回来。治水未成,忧愁思虑。《礼记·祭法篇》载:“禹能修鲧之功”。《国语·鲁语上》载:“禹能以德修鲧之功”。韦昭注说:“鲧功虽不成,禹亦有所因,故曰修鲧之功”。就是说,禹在主要采取疏导之外,也适当吸取鲧阻障洪水的经验作辅助,经过十三年的艰苦奋斗,成功制服洪水,
大禹治水是受舜帝的指派,《尚书·舜典》载:“帝(舜)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舜帝时因禹治水有功,命禹任司空之职,并总领百官。大禹治水的情况,《诗经·文王有声》载:“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周人使沣水得到治理,是在弘扬大禹的功绩。《诗经·閟宫》:“奄有下土,缵禹之绪。”《郑笺》:“绪,事也。尧时洪水为灾,民不粒食。天神多予后稷以五谷。禹平水土, 乃教民播种之,于是天下大有,故云继禹之事也。”后稷教民稼穑而奄有下土,是继承了大禹平治水土,发展耕稼的事业。《尚书·益稷》这样记载:“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迪有功。”这是禹概括陈述自己治水情况。他和伯益、后稷砍削树木为路标,疏通九条河流使它们流到四海,挖深疏通田间水渠让它们流进大河;播种粮食,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互通有无,调剂余缺。百姓安定下来,各个诸侯国也得到治理。为此大禹自己做出了巨大牺牲,没有时间精力照顾妻儿。最终治水成功,疆土面积大大增加,人口繁衍,舜重新划定五种服役地带,一直到五千里远的地方。在地方设置十二州牧,每五个诸侯国设立一个长,各诸侯长领导治水工作。可见通过治水,禹完善了当时中央和地方行政机构,社会管理更加精细而富有成效,具有更为复杂成熟的国家形态。《尚书·禹贡》对大禹治水及其功效做了详尽叙述。孔颖达疏曰:“禹分别九州之界,随其所至之山,刊除其木,深大其川,使得注海。水害既除,地复本性,任其土地所有,定其贡赋之差,史录其事,以为《禹贡》之篇。”《尚书·禹贡序》说:“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禹贡》正文开始说:“禹敷土, 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全篇歌颂大禹披九山,同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大功的同时,记述了当时的政治制度,行政区划,山川分布,交通物产,水土治理,贡赋等级情况,最后总结治水的功效:“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邦锡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禹锡玄圭,告厥成功。”《大戴礼记·五帝德》载孔子禹平治洪水以后“四海之内,舟车所至,莫不宾服。”《吕氏春秋·慎行论》记载更详细:“禹东至榑木之地,日出九津,青羌之野,攒树之所,扌昬天之山,鸟谷、青丘之乡,黑齿之国;南至交址、孙朴续樠之国,丹粟漆树沸水漂漂九阳之山,羽人、裸民之处,不死之乡;西至三危之国,巫山之下,饮露吸气之民,积金之山,其肱、一臂、三面之乡;北至人正之国,夏海之穷,衡山之上,太戎之国,夸父之野,禺强之所,积水、积石之山。”这样,大禹就在治水的基础上使中国九州一体,政教一统,天下太平,功齐天地,因此儒家将尧舜禹并列尊为圣王。
大禹治水的事迹历代为人们称颂,《左传·昭公元年》刘定公赞曰:“美哉禹功,明德远矣!微禹,吾其鱼乎!”《淮南子·本经训》:“舜乃使禹疏三江五湖,辟伊阙,导廛涧,平通沟陆,流注东海。鸿水漏,九州干,万民皆宁其性。”《淮南子·人间训》:“古者,沟防不修,水为民害,禹凿龙门,辟伊阙,平治水土,使民得陆处。”
《尚书·大禹谟》载舜帝在治理国家的大政方针上听取群臣的意见,于是大禹、伯益、皋陶各自进言献策。大禹的献策特别令帝舜动心:“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为政以德就是要实行“善政”。何谓“善政”?就是以德为本的良善之政,具体就是通过“六府三事”落实的德政:孔安国传曰:“正德以率下,利用以阜财,厚生以养民,三者和,所谓善政。六府三事之功有次叙,皆可歌乐,乃德政之致。”孔颖达疏曰:“所谓德者惟是善于政也。政之所为,在于养民。养民者,使水火金木土穀此六事惟当修治之。正身之德,利民之用,厚民之生,此三事惟当谐和之。修和六府三事,九者皆就有功,九功惟使皆有次叙,九事次叙惟使皆可歌乐,此乃德之所致。是德能为善政之道,终当不得怠惰。”“六府三事”加起来就是为政的九功、九事,才能实现以道德为基础的善政。大禹的政治见解是他从治水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得到了舜帝赞扬:“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六府三事”是长治久安之道啊!
《尚书·大禹谟》虽然被认为是伪书,但其资料应该有较为古老的来源,对儒家道统影响深远。《大禹谟》载舜帝对禹说:“来,禹!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舜帝充分地肯定了大禹治理洪水的功劳,赞扬大禹谦退不争,表示原意把天子之位禅让给他。同时提出儒学乃至中国文化传统中著名的“十六字心传”。这十六字渊源甚古,《荀子·解蔽篇》亦称:“《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道经》可能是一部古书。
《论语·尧曰》:“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这是尧向舜、舜向禹禅让时讲的,其中的核心思想是“允执其中”。就是说,为政者如果能够信执中正之道,就可以内正中国,外被四海,天命久远。
上博简《容成氏》记载:“舜乃老,视不明,听不聪。舜有子七人,不以其子为后,见禹之贤也,而欲以为后。禹乃五让以天下之贤者,不得已,然后敢受之。”上博简《容成氏》也载:“禹有子五人,不以其子为后,见皋陶之贤也,而欲以为后。皋陶乃五让以天下之贤者,遂称疾不出而死。禹于是乎让益,启于是乎攻益自取。”禹在位期间有各种制作、行俭、建鼓以及开言路的举措,天下大治。他并效仿尧、舜的故事,准备禅位给皋陶。但是,禅让制在禹这里发生了变化,禹本来也是禅让给伯益的,但启后来从益手里夺得天下。《孟子·万章上》孟子与万章讨论这个问题:
万章问曰:“人有言:‘至于禹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
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昔者舜荐禹于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荐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尧,禹之相舜也,历年多,施泽于民久。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于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远,其子之贤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孔子曰:‘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
万章引用当时人们的普遍说法,大禹德衰,有了私心,故把天子之位名义上传给益,让自己的儿子启有机会夺取天下,实际上传给了启。孟子不同意这种说法,依据尧舜禅让,禹启传子历史事实进行分析论述,说明尧传舜而不传子丹朱,舜传禹而不传商均,是因为丹朱、商均不贤能。虽然禹传位给益,但老百姓不认可他,而认可启。为什么人们不认可益而认可启?因为禹的儿子启能“敬承继禹之道”,故而人民称颂他为“吾君之子也。”还有就是“益之相禹也,历年少,施泽于民未久”,所以启取得了天子之位,其实并不是禹私心传给自己儿子的,而是人们选择的结果。而人们的选择归根结底还是天意的体现,舜、禹、益之间相去久远,他们的儿子贤明或不贤明,都是天意,不是人的力量所能为的。从公私观来说,尧舜禹都是传贤而非传子,都是符合“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朱熹《孟子集注》:“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可以见尧、舜、禹之心,皆无一毫私意也”。又据《列女传·启母涂山》记载:“启母者,涂山氏长女也。夏禹娶以为妃。既生启,辛壬癸甲,启呱呱泣,禹去而治水,惟荒度土功,三过其家,不入其门。涂山独明教训,而致其化焉。及启长,化其德而从其教,卒致令名。禹为天子,而启为嗣,持禹之功而不殒。”启“持禹之功而不殒”就是“敬承继禹之道”的意思。不过,启以后,“世袭制”代替了“禅让制”,“公天下”变成了“家天下”。最后引孔子的话说唐尧虞舜让贤,夏商周三代子孙继位相传,其道理都是一样的。对于“其义一”,孔颖达疏解曰:“谓其义则一而无二者,盖唐、虞与贤,夏后、殷、周与子,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其为顺天则一而已,故曰其义则一也。”朱熹《孟子集注》也说:“或禅或继,皆天命也。圣人岂有私意于其闲哉?”让贤与传子都是顺应天意或天命,并不是出于圣人的私意。
大禹也是因功德卓著而受帝舜禅让天子之位。但,与舜比较起来,“尧选定舜,首先是因为孝。舜选定禹,主要是因为功。”“舜禅位时,对禹反复叮嘱,赞其大公善行,又诫之谆谆,态度庄重严肃,似未能十分放心。”原因在于禹的父亲鲧治水失败,被流放致死,禹能否完成治水的重任,舜帝当时心里还没有底。
舜禹时代对外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南方三苗问题。《尚书·益稷》记载大禹治水成功,划分五服,设置十二州牧,细化地方管理,但是三苗顽抗,不肯接受,舜帝提出“迪朕德,时乃功,惟叙。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用文德教化为主,象刑为辅。《尚书·大禹谟》载舜帝时禹接受益的建议以文德感化三苗归附的情况:
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
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叟,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兹有苗。”
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禹受舜帝命令征讨三苗,汇聚群臣诸侯,誓师讨伐三苗,列举了三苗的罪状,然后兵临苗地,三十天过去了,苗民抵抗舜帝命令,这时禹的辅佐伯益给禹提出建议,不要蛮用武力,应以文德教化。大禹拜受了益的这番美言,当即采纳,整顿士众,撤回军队,舜帝就广泛地施行礼乐教化,让士兵拿起楯和翳在台阶下跳舞。七十天后三苗前来归顺。“禹拜昌言”的成语就源于这里,指大禹对善言虚心接纳的精神。
《韩诗外传》卷三载:“当舜之时,有苗氏不服。其不服者,衡山在南,〈山文〉山在北,左洞庭之波,右彭泽之水,由此险也。以其不服,禹请伐之,而舜不许,曰:‘吾喻教犹未竭也。’久喻教,而有苗氏请服。天下闻之,皆薄禹之义,而美舜之德。《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舜之谓也。问曰:然则禹之德不及舜乎?曰:非然也。禹之所以请伐者,欲彰舜之德也。”舜帝时有苗不服,禹主张讨伐,舜不许,认为是教化未行,所以花了很长时间进行教化,最后有苗归服。天下人因此批评禹不义,赞美舜大德。其实不能就此事说禹之德不及舜,因为禹之所以主动请求讨伐,是为了彰扬舜的德教。由此也可以看出,舜、禹君臣教刑并用,以教化为本,以刑罚为末的基本政策。
《尚书·皋陶谟》记录了禹与皋陶讨论如何实行德政治理国家,皋陶提出了很多主张,禹都能拜受皋陶的美言。皋陶提出:“允迪厥德,谟明弼谐。……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实行德政,先从自身做起,谨慎修养自身,多深谋远虑。还要亲近九族,这样那些贤明之人就会来辅佐你了,由近及远,完全在于从这里做起。
当然,由于到了舜禹时代社会矛盾越来越尖锐,还有三苗叛乱等,刑罚也开始逐渐正规起来,大禹就开始制肉刑。《尚书·舜典》载:“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尚书·皋陶谟》还记载,有一次皋陶问禹:“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朕言厎可行?”禹说:“俞!乃言厎可绩行。”五刑的具体名称,见于《尚书·吕刑》,为墨、劓、剕、宫、大辟五种主要刑罚方式。除了大辟是直接剥夺生命的刑罚外,其它都是对犯罪者身体进行残害的肉刑。《汉书·刑法志》载:“禹承尧舜之后,自以德衰而制肉刑”,禹是因为社会民风衰落,所以制定肉刑,用来震慑百姓。《风俗通义·佚文》记载:“夏禹作肉刑。”《孝经纬》也说:“三皇无文,五帝画像,三王肉刑。”说明禹开始运用直接摧残身体的刑罚。
这对于禹来说无奈之举,内心不愿如此。《说苑·君道》载:“禹出见罪人, 下车问而泣之。左右曰:‘夫罪人不顺道, 故使然焉, 君王何为痛之至于此也?’禹曰:‘尧舜之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今寡人为君也, 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 是以痛之也。’”《吴越春秋·越王无馀外传》记载更细,内容略有差异:“南到计于苍梧而见缚人,禹拊其背而哭。益曰:‘斯人犯法,自合如此,哭之何也?’禹曰:‘天下有道,民不罹辜;天下无道,罪及善人。吾闻一男不耕,有受其饥;一女不桑,有受其寒。吾为帝,统治水土,调民安居,使得其所,今乃罹法如斯,此吾得薄不能化民证也,故哭之悲耳。’”大禹身为天子,看到罪犯,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表示哀伤,表现了他施仁政于民,不滥用刑罚的愿望。
大禹认为为政的关键是处理好君臣伦理,《尚书·大禹谟》载他说:“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孔安国传:“能知为君难,为臣不易,则其政治,而众民皆疾修德。”君臣互相体谅为政的不易,民众也就会修养德行,国家就能够治理好。孔颖达疏曰:“君能重难其为君之事,臣能重难其为臣之职,则上之政教乃治,则下之众民皆化而疾修其德。”治理国家,君深知为君之难,臣深知为臣之难,君臣关系理顺了,老百姓就能够得到很好地教化而勉力地修养德行。
《尚书·皋陶谟》禹与皋陶讨论治国之道,皋陶提出“在知人,在安民。”理解臣下,安定人心。对此禹非常赞同,并发挥说:“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能理解臣下就明智,就能够任人唯贤;能安定人心就受民众爱戴,老百姓都会怀念。能做到明智和受人爱戴,就不用担心驩兜,流放有苗,害怕巧言令色的共工之类的人了。
《尚书·益稷》载舜帝和禹在一起讨论君臣相处的道理。禹作为臣首先对舜作为君提出自己愿望:“都!帝,慎乃在位。”“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要谨慎的对待在位的大臣;要尽到你的职责,考虑到大臣的安危。如果用正直的人做你的辅佐,只要你想动一动,天下就会大力响应。要等待有德的人明白的接受天帝的命令,那么,上天就会再三的赞美你。这种说话的态度是诚恳的,口气是平等的。舜帝也欣然赞同,认识到“臣哉邻哉”,臣就君最亲近的人。于是就提出“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臣就是君离不开的得力助手,舜帝说为了治国理民就需要你来辅助我、帮助我。特别是“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如果我有过失,你们要辅佐我;你们不要当面顺从我,背后议论。并表示他会“钦四邻”,恭敬地对待身旁的近臣。还提出了对待奸佞之臣的惩治措施。禹听了表示赞同,并对舜帝提出:“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庶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普天之下,至于海内的百姓,各诸侯国的众位贤人,都是您的臣子,您要善于举用他们。广泛的采纳他们的意见,明确的考察他们的政绩,赏赐车马衣服作为酬劳。这样就没有谁不让贤,不听命的。还要善于分别善恶,进贤而退不肖。
《韩诗外传》卷三载舜禹在对待有苗问题上禹主张讨伐,舜主张先行德教,这并不是君臣意见分歧,而是体现了君臣之义:“禹之所以请伐者,欲彰舜之德也。故善则称君,过则称己,臣下之义也。假使禹为君,舜为臣,亦如此而已矣。夫禹可谓达乎人臣之大体也。”禹作为人臣主动请缨,是想彰扬舜帝之德,符合“善则称君,过则称己”为臣之道,做到了人臣的大体。
《新书·修政语上》:“大禹之治天下也,诸侯万人而禹一皆知其国,其士万人而禹一皆知其体,故大禹岂能一见而知之也?岂能一闻而识之也?诸侯朝会而禹亲报之,故是以禹一皆知其国也;其士月朝而禹亲见之,故是以禹一皆知其体也。然且大禹其犹大恐,诸侯会,则问于诸侯曰:‘诸侯以寡人为骄乎?’朔日,士朝,则问于士曰:‘诸大夫以寡人为汰乎?其闻寡人之骄之汰耶,而不以语寡人者,此教寡人之残道也,灭天下之教也。故寡人之所怨于人者,莫大于此也。’”大禹做了天子治理天下时对诸侯和士人都很了解,亲自接见他们,为了不让诸侯和士人觉得他骄傲和过分,他还热切地希望他们直言不讳,敢言直谏。这显示了他为人君对人臣的谦下礼遇,虚怀若谷,雍容大度。
大禹的勤苦俭约在尧舜禹和三代君王中是最为突出的。《尚书·大禹谟》载舜帝赞扬禹说:“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禹能够辛勤地为国家效力,能够节俭持家,不自满,不自大。
大禹勤苦主要是在治水过程中。《庄子·天下篇》:“昔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跋,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大禹治水勤苦非常,形劳天下,故被称为大圣人。
《韩非子·五蠹》:“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完胈,胫不生毛,虽臣虏之劳,不苦于此矣。”禹尽管做了天子,还是亲自拿着农具干活,给百姓带头,累得大腿上没有肌肉,小腿上不长毛;即使现在奴隶的劳动都不会比这更苦了。
《吕氏春秋·慎行论》:“不有懈堕,忧其黔首,颜色黎黑,窍藏不通,步不相过,以求贤人,欲尽地利:至劳也。得陶、化益、真窥、横革、之交五人佐禹,故功绩铭乎金石,著于盘盂。”勤苦不懈怠,为民众忧虑 ,身体黑瘦,多有疾病,留下了彪炳史册的功绩。
《吕氏春秋·古乐》:“禹立,勤劳天下,日夜不懈,通大川,决壅塞,凿龙门,降通漻水以导河,疏三江五湖,注之东海,以利黔首。”禹为天下人勤劳,治水日夜不息,造福百姓。
《吕氏春秋·谨听》:“昔者禹一沐而三捉发,一食而三起,以礼有道之士,通乎己之不足也。”一沐而三捉发,一食而三起表明禹求贤殷切,事务繁劳。
《太平御览》卷七引《尸子》云:“古者龙门未辟,吕梁未凿,禹于是疏河决江,十年不窥其家,生偏枯之病,步不相过,人曰禹步。”“禹步”是大禹治水积劳成疾,身病偏枯,行走艰难的跛行步态,为后世民间神巫效仿。扬雄《法言·重黎》云:“巫步多禹”。李轨注曰:“姒氏禹也,治水土,涉山川,病足,故行跛也。……而俗巫多效禹步。”《帝王世纪》云:“故世传禹病偏枯,足不相过,至今巫称禹步是也。”
《新书·修政语上》:“禹尝昼不暇食,夜不暇寝矣。”可以说为了治水大禹是废寝忘食。生前艰苦拼搏,死后也薄葬。《淮南子·要略》:“禹之时,天下大水。禹身执蔂臿,以为民先,剔河而道九岐,凿江而通九路,辟五湖而定东海。当此之时,烧不暇撌,濡不给扢,死陵者葬陵,死泽者葬泽,故节财、薄葬、闲服生焉。”大禹治水,亲自拿着畚箕和木锹,给百姓作出表率。治水过程中烧火的余烬来不及排除,衣服沾湿了来不及擦拭,死在山陵葬在山陵,死在湖泽葬在湖泽,因此节省财物而简易的葬礼,简单的服饰便产生了。《墨子·节葬》记载:“禹东教乎九夷,道死,葬会稽之山,衣衾三领,桐棺三寸,葛以缄之,绞之不合,通之不陷,土地之深,下毋及泉,上毋通臭。既葬,收余壤其上,垄若参耕之亩,则止矣。”
孔子怀着激越的心情说:“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论语·泰伯》)孔子心目中的大禹注重孝道、祭祀礼仪、自奉甚俭的圣王。孔子对这位平民圣王崇敬有加,赞扬他刻苦、耐劳、大公。由“吾无间然矣”可见孔子对大禹的崇敬是超过尧舜的,因为他曾经说过博施济众尧舜都有不足。《论语•雍也》载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论语•泰伯》孔子赞扬道:“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邢昺《注疏》:“此章美舜、禹也。巍巍,高大之称。言舜、禹之有天下,自以功德受禅,不与求而得之,所以其德巍巍然高大也。”邢昺指出舜、禹有天下是因为他们都有巍巍高大的功德,而不是求而得之。《论语·宪问》:“禹稷躬稼,而有天下。”邢昺《注疏》:“此章……贵禹、稷之有德,故美之。”朱熹《论语集注》:“禹平水土暨稷播种,身亲稼穑之事。禹受舜禅而有天下,稷之后至周武王亦有天下。”孔子赞美禹平水土,舜禅而有天下;后稷播五谷,后世得天下。
杨儒宾认为:“孔子秉持西周以下神话批判的精神,他将大禹提升为人格的典范,他这段话对道统论下的大禹性格之塑造,不能不说是关键性的一步。此后,大禹不但拥有大地原则,也具有强烈的伦理性格,典型的儒家版的大禹观正式确立。”孔子对大禹形象的定位,道德精神的彰扬和人格典范的贞定,为后儒的大禹观奠定了基础。
《孟子·滕文公上》说:“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孟子·滕文公下》说还说:“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水菹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上而居之。”禹疏导九河,用了八年的时间最后形成江、淮、河、汉诸水,流入大海。蛇龙禽兽各有所归,人民得以平安生活。赞扬大禹治理洪水,三过其门而不入,一心一意为人们解除患难的精神。《孟子·离娄下》:“禹、稷、颜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大禹治水是对天下人遭遇洪水的苦难感同身受,把解除他们的痛苦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荀子高度赞扬大禹治水平天下的功德。《荀子·成相》:“禹有功,抑下鸿,辟除民害逐共工。北决九河,通十二渚,疏三江。禹溥土,平天下,躬亲为民行劳苦。得益、皋陶、横革、直成、为辅。”并提出“涂之人可以为禹”(《荀子·性恶》),走在路上随便哪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像禹那样的圣人,希望人们“积善成德”成为禹这样的圣王。
大禹以治水为主的传奇人生,在儒家心目中是神人合一、天人合一的圣王,主要是正面形象,是儒家道统传承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儒家道德精神和人格典范的象征。“大禹之治洪水、定九州此文化英雄的事业不只传述一则远古的动人传奇,它也以英雄的伟绩传达了深刻的道德内涵。简言之,作为神话传说中的大禹,他的儒家化乃是两个步骤完成的:第一个步骤是《尚书》的诠释,第二个步骤是先秦儒家诸子在《尚书》的基础上,作更进一步的深化。”本文主要在梳理《尚书》和儒家诸子相关思想的基础上,兼及其他文献来重构儒家话语体系中大禹形象及其内涵,借以探讨儒家的思想渊源。对于《韩非子》《竹书纪年》等著述中大禹的负面形象,本文没有涉及。
作者简介:
韩星,著名儒者,儒学、儒教研究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曲阜圣贤教育学校校长、中和书院院长。主要从事中国思想史、中国文化史、儒学思想史、儒家经典诠释、儒(孔)教问题研究。本文原载《黑龙江社会科学》202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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