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永恒之“道”

来源:孔孟之乡 作者:王舍我 发布时间:2017-02-04
摘要:

  对于孔子的认知自古就有种种不同,由于传统在上个世纪遭到破坏,更加深了人们对孔子的误解。一些学者认为孔子只是很普通甚至是投机取巧的人,而他的那些学说也早已不适合今天的社会。这种看法看似有道理,实则大错特错,孔子的价值就在于他提出了一下超越具体时代的主张,而这些主张在今天乃至将来依然有价值。这些主张包括“仁道”、“乐天知命”、奉行“王道”等等。

  在传统文化复兴的过程中,经常听到这样一种论调:我们要一分为二地看待,取其精华为我所用,弃其糟粕归于历史。这种论调看似公允,实则容易颠倒是非:首先,有些普遍而至上的东西是无法一分为二的,比如“上帝”、“仁”、“天命”等等,这些范畴没有实质性的对立存在,所以也不可一分为二;其次,我们要评论一种学说或价值体系的时候,首先要做到“忘我”,即去除以前的种种不可靠的偏见。

  持此种论调而判定“精华”和“糟粕”的依据是什么?无非是过去的经验。面对一种新学说或者价值体系,理应先加以“同情之了解”,然后用自己的理智来判定合理不合理、有无普遍有效性等等,再决定信从与否。过去的经验、学识加上理性等固然可以判定一种新接触的学说的优劣,但不应该先存一个偏见,非要找出这种学说或价值体系的莫须有的“糟粕”来。孔子留给后世的教诲中有些就是永恒而普遍的,无所谓糟粕与不好。这些恒常之道主要包含“仁道”、“乐天知命”、“王道理想”等,下文加以分别论述。

孔子

  一、孔子的“仁道”

  按《说文解字》的说法,仁字从人从二,表示仁爱,郭店楚简的“仁”字,是上面一个“身”,下面一个“心”,有学者认为是身心合一的意思。笔者以为此字表示身体力行,反求诸己,主宰自己的心,使合乎性与礼,这里的心是人心而非道心的意思。按传统的说法,仁可分别为“忠”与“恕”两个方面,忠即是认识自己的本心本性,恕就是推己及人,《说文》的说法着重强调了“恕”道,而郭店简“仁”字的写法似乎更彰显了“忠”道,两者正好可以互为补充。不论何种写法,都不影响孔子所说的仁的含义与价值。在孔子以前,虽然也有“仁”字,但是从孔子开始,赋予了仁以永恒的价值。牟宗三说:“此内圣之学,就其为学言,实有其独立之领域与本性,此即彰著道德之本性(自性)以及相应道德本性而为道德实践所达至之最高归宿为何所是者是。自孔子立仁教后,此一系之发展是其最顺适而又是最本质之发展,亦是其最有成而亦最有永久价值之发展,此可曰孔子之传统。”(《心体与性体》,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按照新儒家的说法,仁即是内圣一方面之最高法则,同时也是外王之最终依据,此论颇有道理。人之为人的依据在于“仁”,人可以反省内求,尽心知性,可以透过自己的心性设立种种法则与原理,认识“理”与“德性”,仁中的恕道又可以与他人发生关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理性”、“良知”等外化为法律与礼制,建立人类的文化系统。具体通过以下三方面来说明:

  其一、仁是人禽有别的标志。孟子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孟子·离娄下》)这“几希”主要就表现在“仁”上。动物界固然有“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等现象,俗儒遂大加附会,强调动物尚有孝的表现,所以人应该孝顺父母,那又如何解释母螳螂在怀孕后要吃掉公螳螂?俗儒是否又要附会为为了人类延续,女性可以把男性作为生育的工具,或者男性应该自裁?事实上,乌鸦、羔羊、螳螂的行为都是动物的本能,而人的孝行是基于感恩的心理与情感的联结,而且人透过仁心,可以决定“大杖则逃”,并且父母错了应该“谏诤”。要是不关系大原则,则尽量让着父母便是,若是关系“大义”,则便丝毫含糊不得了。比如郑成功的父亲和老师都失了儒家提倡的“大节”,所以他就不能顺从他们了,只好孤身坚持正义,要按照仁心来处理的话,还应尽量批评与争取父师回归正道。乌鸦与羔羊岂能分梳出这些原则与道理?人类不是出于利害的考虑而去关心同类,人类有完全出于仁心的“爱”,不计任何回报,认识到“理应如此”,就会真的去“如此”。若是出于利益考虑而不“如此”,还会受到“仁心”的审判,这并非螳螂,亦非其他禽兽所能具有的“良能”。此“仁”道以及与仁心密切相关之“良知”、“良能”实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依据,孔子最大的价值即在点明此道。

  其二、仁是一切德行的基础。朱子说:“今日要识得仁之意思是如何。圣贤说仁处最多,那边如彼说,这边如此说,文义各不同。看得个意思定了,将圣贤星散说体看,处处皆是这意思,初不相背,始得。集注说:‘爱之理,心之德。’爱是恻隐,恻隐是情,其理则谓之仁。心之德,德又只是爱。谓之心之德,却是爱之本柄。人之所以为人,其理则天地之理,其气则天地之气。理无迹,不可见,故于气观之。要识仁之意思,是一个浑然温和之气,其气则天地阳春之气,其理则天地生物之心。”(《朱子语类卷第六·性理三》)又说:“仁,便是个温和底意思;义,便是惨烈刚断底意思;礼,便是宣著发挥底意思;智,便是个收敛无痕迹底意思。性中有此四者,圣门却只以求仁为急者,缘仁却是四者之先。若常存得温厚底意思在这里,到宣著发挥时,便自然会宣著发挥;到刚断时,便自然会刚断;到收敛时,便自然会收敛。若将别个做主,便都对副不著了。此仁之所以包四者也。”(同上)宋明儒多认同“仁包四德”,这些话出于朱子之口,然而却并非全是宋代学者的发明,而是深读《论语》的总结。孔子提到“仁”,也提到其他德目,在他那里仁也是具有统摄性的。仁作为最重要的德性,是其他德性的基础,同时众德性表现出来,成为德行,德行的根据也在仁,否则人类社会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没有道德存在的余地。自私就是不仁,人只要顺着自己的利益去做,就会形成一个不仁的社会,没有德行可言。

  其三、仁是良好制度的最终依据。荀子说:“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荀子·性恶》)这种说法接近于耶教影响下的西方文化的论调。在孟子看来,人是性善的,善行是人的自由选择,在不需要别人认同、不获得利益、自己独处的时候,人也可以有善行,这些善行的来源就是“仁心”。孔子没有点明“性善”,但其言论中已然隐含着性善的意思了。按照荀子的意思,制度是为了变化人的恶性,是为了从外在方面来约束性,而按正统儒家的讲法,存在恶是因为性被淹没了,仁被遮蔽了。依于仁性才能承认人人平等,才要有各种制度保证自由和人权;若是没有仁,则可以按照功利主义的看法,普通人只需要给大政治家、大科学家等做苦力就好了,那样更有效率、科学技术也会进步更快。依据性恶建立的制度本来就含有不善和不平,所以荀子的弟子成为为君主专制张目的法家,并非偶然。

道贯古今

  二、孔子的“乐天知命”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很多不加细思的人都以为孔子不关注来世和彼岸,也没有什么超越性,总体上比较世俗和功利。此乃皮毛之见。孔子的意思是:还没有把生命了解清楚,怎么去知晓死呢?假如没有来生,人却把精力放在思索来世上,今生却碌碌无为,岂非十分糊涂?假如有来世,人的记忆可以延续到死后的话,那么今生也是来世的人的过程,也很重要,丢开今世只求来生就更不对了;若是记忆不能延续到死后,则现今的自己与来世的“自己”可以定义为两个人,肉体消亡只剩下灵魂的话则是重新开始,那么今生对来世的见解全都是假想。即使不是的话,失去记忆也不记得了,今生的探索就变得毫无意义。古今中外拥有最优秀头脑者——那些大哲学家和大科学家,都在探索生死问题,依然没有答案。人在今生不能确定有无来世,只可加以简单设想,难有更深入的把握和认识,那些设想也是不确定而粗浅的。在这样的情形下,最理智、最完满的态度就是孔子提倡的把握今生。

  孔子教人把握今生,意思是在今生实现价值和意义,有尊严地活着,并非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意思。孔子在鲁国做官,参与祭祀的时候,国君不守礼节,于是离开鲁国;在其他国家和对方的国君谈论的时候,人家爱理不理,孔子也会离去。这是因为他在乎尊严,他有理想,想要去实现。如果他像今天的人一样,为了权位和利益可以抛开一切,完全可以出卖自己的知识,多收学费;或者做生意,让子贡来帮忙打理,纳几房如夫人,多占有土地,扩大家业;或者结党营私,通过各种手段谋取更高的官位。倘若孔子愿意,凭着他的学识与能力,岂会做不到?他并没有那样做,因为他完全是在凭着仁心行事。

  孔子一生都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因为必须那样做,生命才有意义;同时另一方面,孔子也有很洒脱闲适的时候。有一次,子路、曾点、冉有、公西华四个学生侍坐,孔子问他们,如果有人了解赏识,那各自希望做什么。子路说能治理好千乘之国,三年使民众变得勇敢;冉有说在三年之内可以使小国富足起来;公西华愿意在一个国家当赞礼的人;曾点说:“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论语·先进》)孔子赞同曾点,固然有嗤笑子路、冉有、公西华三人小家子气的味道,但是更有真心赞同曾点的意思。孔子称赞最得意的弟子颜渊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周易·系辞传》也说:“乐天知命,故不忧。”孔子也有悲伤的时候,但全然是出于公心,绝无私意,悲伤是因为王道不行而自己无能为力;他对自己的境遇是从不忧愁的,尽量做好自己,尽人事而听天命就好了。孔子对待人生始终是温和的、向上的、甚至可以说是正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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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孔子的“王道理想”

  孔子所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对答齐景公的问话,有具体的语境,但也隐约透露出要各安其位,君主要有君主样子的意味,大体可以作为王道的表现之一。晚年,他返回鲁国,依据史书创作《春秋》,才更具有普遍性,包含了其对于政治与历史的见解,更重要的是寄寓了自己的王道理想。《春秋》笔法特殊,仅靠字面难以理解其微言大义。大体言之,王道理想主要表现在政治制度方面。

  君主去世后,继承人到底是长、还是嫡是确定的,这是为了避免纷争,万一君主不贤,还有臣子之辅佐与纠正,要使君像君,若是成为“独夫”,则人人得而诛之。天子有天子的仪制,诸侯有诸侯的仪制,若僭越就是不对的,《春秋》会加以记载。实际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孔子只是依据仁心,选择尽量合宜的制度来实现秩序,绝非支持中央集权,不然《春秋》就不会反对兼并战争了。另外,《春秋》讥刺世卿,实即反对无能者之世袭。盖天子在古时尚负有教化责任,世袭亦当时之不得已,其他世卿世袭则明确反对。

  刘师培说:“《礼运》此文,近儒多以公羊之义说之,以为大同即太平世,太平世即民主国,其说得矣。然亲疏远近若一之说既非太平世不能行,而大道为公之说亦与《民约论》不合。《民约论》谓‘求益众人之心,由求便一己之心相积而成’;又谓‘人心偏于私爱,多不顾他人,故以众人之利害为利害之说,以公益变人之私益,名为甚美,实大反乎事实’(此与日本加藤氏所倡之说同),则人己之界不能骤泯明矣。……唯选贤与能则俨然民主之政体,此则与公羊同意者也。”(《中国民约精义》)

  西方之民主建立在性恶与个人之上,而儒家主张的大同实即建立在性善与公心之上的民主,原比西方更好。只是自明亡后,儒学衰落数百年,如今距太平世尚十分遥远。中国近代落后的原因不能推给儒家。甚至可以说,中国各方面落后的原因与儒家的衰落以及民众对儒家的误解有关。有人说儒家主张专制,实在是不读书的迂腐之言,甚或别有用心的污蔑。

  综上所述,孔子提倡普遍的仁心以及基于仁心的制度,都具有永恒的价值,对今生的高扬以及洒脱更表现了孔子的饱满与温润,值得后人永久玩味。(王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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