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1月5日,央视《百家讲坛》开播《李白的政治悲剧》,北师大中文系副教授康震主讲。
你看,醉了1200多年,李白还是被吵醒了,用长安南城墙边歪脖子松树上滴下的雪水漱漱口,然后,他这样说——— 大家知道,我就是李白,醉了也还是李白。当然,白,还是太白,不是一个问题。一千多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叫我诗仙也好,谪仙也好,酒仙也好,高力士给我脱靴子也好,杨贵妃给我研墨也好,都不重要了,我不管这些了,“醉舞山下去,明月逐人还”…… 那天我站在黄鹤楼上,长江起风了,我琢磨着姓崔的小子怎么能写出那么“拽”的诗。嗨,时光从来都是一场看不见的风,有人把我的名字写在空中,却被风带走了,那些纸糊的高帽早已零落成泥,只有我吟出的诗句,还被你们写在墙上,印在书里,挂在嘴上。我的每首诗里都有故事和秘密,这些不可言说的谜团,谁又能解开呢?以为电视里坐个学者,摇唇鼓舌、翻云覆雨一番,通过落地卫星射入千家万户,就能“解密”我了么?笑话! 我十五好剑术,后来壮游天下,一生好入名山游。我选胜登临,我看公孙大娘舞剑,那么多的人物事件,跟着我留名青史,为我脱靴的高力士不就是如此么!一千多年,真是换了人间,大小酒馆里挂的都是“太白遗风”啊,你看你看,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多少朝代了,世人记住的,是我李白斗酒诗百篇,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岂知我也有难言之隐,“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看着“解密”的镜头,我想笑,这不是缺席审判吗?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蜚短流长?一万个读者,就有一万个李白啊!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啦!那些在小寨桥下卖耳环,在案板街上打炊饼的,都睁大了变蛋一般大的眼睛,在屏幕上找我,那位老兄嘴里出来的就是真实的我么? 谁没有年轻过呢?30岁那年,我暂住终南山,不见长安见尘雾,那位玉真公主可真让人想念啊,那是人生中一段喜悦而难熬的日子,世人非说我走什么终南捷径、曲线入宫,其实入宫当个翰林供奉又算什么官呢?倡优蓄之,弄臣而已,孙猴子当弼马温也是这个情况吧?猴子可以吃桃,我则吟诗饮酒,倒是逍遥快活。最终还是“赐金放还”了吧,呵呵!放还就放还了吧!江湖茫茫,我自游泳吧! 我不像杜甫老弟那样,颠沛流离而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不像屈原老兄那样披发行吟泽畔并最终葬身鱼腹,我不想像曹操那样望大江东去而横槊赋诗,我的诗里,有大怒大笑,有大歌大哭。当然,“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这话我说过,尽管我没有像杜老弟那样“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 多少年后,一位余姓老诗人说我“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我想他下辈子可以当画家,他画出了我的神。我醉了、睡了,天子呼来不上船,至于我打没打呼噜,那些学者还没有“解密”出来。 我是该仗剑离京了,你看我一脸落魄么?错!纵使我浪迹十万里、白发三千丈,也还是气冲牛斗、心雄万夫,也还是那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太白,我知道,天生我才必有用,那么多的王公贵胄如花美眷,那么多的文臣武将冠盖云集,那么多的文治武功奇人异事,那么多的江山战伐宫廷争斗,都将化为尘土,而我的诗句会长留天地间,多少年后,不是有人说了么?什么“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什么“千载独步,惟公一人”,其实独步也是另外一种寂寞,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坐在诗歌的奥林匹斯山上自斟自饮,又是何其寂寞! 那天,我突然看见一个老太婆在那里磨大大的铁杵,这就是教育了我一千年的老太婆么?她家里一定缺针了,但我想她这样磨,缺的就不仅仅是针了,一晃,这又过了多少年啦!谁要写《李白波特与火焰杯》,写《我与李白———不得不说的故事》,就由他们去吧!我飘飘长袖穿行于长安,看见了“酌酒花间,磨针石上;倚剑天外,挂弓扶桑”的一套明星照,这难道就是我么? 春天来了,我知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虽然我白发三千丈…… 远处,从潼关那边传来了吟诵声,原来是杜甫老弟,“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我想他说得对,我们哥俩,是该找机会喝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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